另一边,自认为安排好了一段人鱼相亲会的尼科尔,在挂断电话后舒心地伸了个大懒腰。
胳膊开得有些大,不小心碰倒了架在办公桌上的女人肖像,他动作一顿,耸着肩膀将它放归原位,无意间留意到玻璃面上的灰尘,又揪着袖口小心擦了擦。
冰冷坚硬的触感是那般清晰,和记忆中她的暖全然不同。然而可以寄情的也只有这一方小小的物件了,于是再相反的质地也有了关联,接着手便再也放不开了,一双疲惫眼睛对着平面里的温柔微笑,久久不能挪转。
当当当。
旁边突然传来不合时宜的敲击声。
他从思绪中走出来,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抬起头,便看见莉莉顶着一张童话公主般的脸庞,静静地趴在巨型玻璃缸边沿,嘴里却嚼着被水浸了许久却依然能吹出泡的泡泡糖:“喂,我说,悼念亡妻能不能换个时间?你刚给我找完配偶就演这个,是等不及要甩担子,好安安静静做你的老鳏夫?”
她说完,痞里痞气嘟嘴一吐,白色胶状的糖滑过一道弧线,正好黏在写满演算的稿纸上。尼科尔“哎哟”一声,慌忙去做补救,奈何湿湿的糖已经黏糊了铅笔字迹,着陆点与略显粗糙的纸张稳稳贴合,乍看上去还挺牢固。
他不禁有些恼怒,趴在桌上边撕糖边怒叱:“都说过多少回了,嘴里的东西不可以乱吐!你这个混不吝的样子,到外面哪还有雄性人鱼肯要,就不能斯文点吗?”
或许是性子使然,他即使教训人,声音听上去还是没什么底气,倒像是个试图跟流氓讲道理的书呆子。
莉莉用小拇指掏了圈耳朵,眼睛要眯不眯的气人样子:“不要就不要呗,我还不一定会看上他呢,还不得先审查一下再说呀。”
将好不容易撕下来的黏糊糖甩进废纸篓,尼科尔擦了擦手,气势汹汹走到玻璃缸边:“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当同类那么好找的?”
“烦死了......啰嗦......”莉莉皱着秀丽的鼻子,蹬尾巴往后一翻,整条鱼在池子里倒栽葱转了个向,像拖把一样直挺挺卧进了缸底,只有气泡从蒙头盖脸的头发里含糊不清地冒出来,“睡觉了,收声。”
尼科尔:!!!
自从三年前在下水道捡到了这条鱼,并教会她说话开始,气势上似乎就从没赢过。尼科尔憋红了脸,颅内劈天盖地一顿激烈教训,表面却只是倔强地扬起下巴,又再次推了推眼镜,然后不屑多说般的离开了......
*
会面的日子就在八天后。
这八天里,操碎了心的尼科尔想起来就叮嘱:就算乖巧娴静是装出来的,也得给我装几个小时,不然以后就没有小鱼干吃!
每当这个时候,莉莉就会生出一股子屈辱感。区区一袋猫零食就要她委身于强权统治,作为一条来自阿尔戈亚湾的流浪人鱼,她什么东西没见过,什么食物没品过,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这当然不合理,但是她依旧选择了屈从。
因为小鱼干真他妈好吃。
命定般的那一天,尼科尔开着姜黄色的福特小皮卡再次来到卡娜家。
简短打声招呼后,两人神神秘秘将蒙了黑布的大鱼缸从车斗上卸下来,一声不吭往屋里搬,就怕动静太大惹来关注。
可是格尔斯镇别的不多,就闲散爱乱晃的老人多。才将将搬到通向大门的台阶上,就有声音从栅栏外传了过来:“卡娜,和男朋友搬家呐?”
──那是住在路对面的温蒂阿姨。
尼科尔和卡娜双双愣怔。
“不不不,我们只是朋友,来拜访一下而已。”尼科尔连忙解释。
温蒂不以为然一笑,翘着胖乎乎的小指头甩了下手:“行啦,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尼科尔转头还想解释什么,被鱼缸另一边的卡娜制止了:“学长,听说过越描越黑这个词吗?我们快进去吧,膀子都快断了……”
“哦,好,抱,抱歉。”
两人吭哧吭哧搬着鱼缸进屋,甩上门的那一刻忍不住都松出了一口大气。遮布掀开的那一刻,卡娜舍不得眨眼,瞳孔都放大几分。
漂亮的人鱼公主就这样游荡着呈现在她面前。眼睛是金色的,头发和小T差不多,却白得更为柔和,她朝玻璃外的陌生女人展露笑靥,双手交握在胸口,保守款式的抹胸更添乖巧,仿佛周身都度着一层软软的暖光。
“她比照片上还可爱,如今我倒是想和你换换了。”卡娜眯着眼睛感叹。
尼科尔心虚地干咳一声,在卡娜没留意的瞬间给莉莉比了个大拇指,意思很明显:请务必继续保持!
卡娜拿了个防水兜罩过来,指示他将鱼儿捞出来装好,再搬到泳池所在的房间。尽管两人一路小心,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地上滴了不少水,好在除了卧房是地毯,房子里其他区域都是布设的木地板,卡娜挥挥手,表示不用在意,毕竟跟在小T屁股后面收拾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推门之前,尼科尔听着屋里噼里啪啦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