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辉煌而静谧的灯光中,她低下脸,抬起左手内腕看表,掀起一种恍若站在寂寞舞台上的美感。我有些舍不得推开纱门了,怕破坏了这梦幻般的美景。我手中的香烟掉到了地上,等我弯腰拾起时,发现她已经不见了。我用手挡着纱门站了很久,后来一转眼,发现她又站到了玻璃门后,正悄悄凝视着我。
初春的夜风扑面袭来,一阵阵呼啸而过。
那年春天,北方冷空气频繁南下,我们这座不南不北的城市雨势连绵,数月不断。晚上面对门外黑暗的雨夜,我冲动地走了出去,迎着她远远投来的注视站在阳台上。我望着她,她在灯光中望着我,我双手握满了护栏铁管上的雨水,又一阵急雨扑面打来,我慌忙退回屋里,目光瞥见她一直默默注视着我。
酒店下班后,外面大雨滂沱。我在屋里再也耐不住了,奋袂而起,心中激情澎湃,就想出去走走。院外白茫茫的,路面一片汪洋。我打伞在哗哗大雨中趟过宾馆对面,走到前面十字路口,跟在一对合打一把伞的中年男女后面,看他们搂着说着笑着前行,大雨中我停在路上茫然若失,不知去往哪里才好。到家脱掉上衣,背后一片雨水纵横滑落。
一连几天晚上我在屋里待不住了,或许在这雨天的缘故。我打着伞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逛,到酒店下班了才敢回来。
中午放晴了,我翻看着刚买的报纸回来,在丁字路口一抬头,看到她在酒店玻璃门后正定睛凝视着我。
2点多钟,我关上电脑,从书柜取出一本书,刚一转身,恰好看到她站在宾馆西侧二楼安全梯上的红色身影,她正在那儿向这边眺望,似乎时间已经很久了。那儿只有她一个人,发现我注意到了,来不及躲开的她显得很惊慌,几乎手足无措,她低下了头,要往安全梯边的门里去,但又抬起眼睛望向我,这一眼使我刚想躲开又停住了,我转过身去看她,可惜视线已被窗口墙壁挡住了,在这里她也看不见我了。过了好一会,我放好书再去看,只见她怅怅地从阶梯上下来,她抬头看着我,背后的天空映衬着她红色身影和白皙的额头,她的身影消失在转弯的地方了。我心慌得不行,匆匆下楼出院,望着酒店方向往路口走去,如愿地看到她站在还没营业的玻璃门后,看到我过来了,她双腿向灰蒙蒙的里面退了一步,像在等我又怕我过去。我低下头往宾馆对面走了。
晚上隔着一辆豪华旅行车闪亮的玻璃窗,我看到她站在酒店玻璃门后,她目光像是瞥见了我,立即掉脸望向大厅里面。我看到了她脑后乌黑的圆髻。酒店前的空地上停满了车辆,大批外地来旅游的客人刚刚下车,几个保安在那儿指挥车辆,我没法过去接近她。到家拉亮灯,去外屋打开房门时,看见她背倚着玻璃门,正孤单地低头看着手指,那红色背影怅然的情绪深深地触动了我。我很想下去在她背后轻叩玻璃,向她面倾衷情,哪怕被她断然拒绝,但能说出心中的爱意也好啊。
第二天晚上,外面下起雨了,我到外屋准备开门,这时看见她推开了一扇玻璃门,上半身随着门向前倾出,一条腿支撑身体,另一条腿像舞蹈般翘到了身后,呈水平伸直,她向夜雨外面张望几眼,门头上面球形橘灯光芒照在她脸上,是夕阳的颜色,红彤彤的。她又关上了玻璃门,背靠着廊柱懒懒地想着心事。过了一会,她的身体开始有节奏地轻撞起廊柱,双手握在红袄下摆那儿,似乎将难以排解的寂寞化为撞击中的叹息。一个客人出来了,她拉开门又关上,抬起左手内腕看表。今晚会有人来接她吗?
我下楼出去,雨点正好落在头上,肩膀上衣服被雨打得笃笃响。在院落一片沙沙雨声中我拐到外面,站在楼沿平台下望着酒店那边。
酒店雕花玻璃屏风后面一派宝炬流辉。时间已过了9点,她依旧在屏风后闪动的红影不紧不慢地忙着。我有一种感觉,她知道我在等她。不久两个女孩合打一把伞从酒店方向过来了,她们像在辨认似的笑看着我,我看到她们往北边走去了。站在冷雨北风中,我焦急地等了又等,看到一个又一个姑娘从酒店出来,真怕她已经离开了。当我再次看到她火红的身影还在玻璃屏风后闪动,又放下心来,她还没有走呢。
一个小学同学从路口悲哀哀地过来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但眼神很机敏,一抬头就看到了我,我没能躲掉,只好上前和他握住手。
“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
“听说你要结婚了?”
他没回答,手还跟我握着,目光却遛向四周,眼神飘忽,瞳孔散乱。
“他们讲你女朋友不错的。”
他低着头笑笑,无奈地说:“分手了。”
“怎么回事?要结婚了怎么分手了?”
他还是没回答,样子显得很悲伤,一脸想笑却又抑制不住的失意和沮丧,沉重地说:“分手了。”
“那你快点回去,别在外面晃了,赶快回家。”
“哪天我去你家找你,我们好好聊聊,你晚上在家吧?”
“你不要来找我,我现在不住在那边,你找不到我,有空我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