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许多人呼啦啦往里去,晚风傻叽叽往里跟着跑。晚玲见门边上没人坐,拉着父母坐了。
晚风,晚风!她叫他,回来,回来。箱子就摆在位子上,为了占座。
就坐这儿,靠着门,接水上厕所都方便。四个人,外加两箱子,占了六个人的座。这一路长着呢,多占两位置,留着睡觉用。这是晚玲上次坐长途火车得出来的可靠经验。
姐,我发现你精着呢,比吕游还精。
晚风意识到自己又提到了吕游,赶紧捂住嘴巴。火车隆隆起步,晚玲懒得理他,靠在座位闭目养神。
先生,这里有人坐吗?
有,没看到有衣服吗?有人厌烦的语气打发了。
先生,这里有人坐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个人的声音也在逼近,有人在找座。
你好,这里有人坐吗?
声音近到就差对着晚玲的耳朵了,是个特别特别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晚玲睁开眼。这个顶温和的男人认真地看着她,期盼着,她能说,没人。
没看到有箱子吗?这位置有人。晚风逞能抢先说了。
那抱歉了。
我我们换个车厢去问吧,这里人都满了。
细声细语的女声从这个儒雅男人的背后传来。
晚玲歪头看过去,是个腼腆柔弱的女人,腹部微微隆起,想必是这位先生的妻子。
真是辛苦你了。男人愧疚的样子叫晚玲心里难受。
晚玲拿下她身旁的箱子,叫你太太来坐吧。
这里不是有人吗?
叫你太太坐就是了,榆木。
谢谢,真是感谢您。
男人冲她鞠躬行礼,腰弯了有九十度。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对她行此大礼,晚玲浑身要起鸡皮疙瘩,于是闭了眼继续养神。然后感觉旁边慢慢坐下了人。
渴不渴,我给你打水喝。
不用了,意树。
饿不饿,我给你拿糕点吃。
还不饿。你也累了吧,一会儿我们换着坐。女人的温言细语就响在晚玲耳边,叫她觉得,自己的坏脾气都不能算作女人了,甚至连这个男人都不如。
晚风见姐姐做好事也不想落后,拿开旁边的箱子放在脚下,跟站着的男人也说。你也坐吧。
晚玲忍不住睁开眼,他这个弟弟,就喜欢有样学样,学也学不好。干脆做好人那就要好人做到底,晚玲抬起屁股,坐去了晚风旁边。
先生,您坐我这吧,好好照顾你太太。
谢谢,真是谢谢你们了。男人先对晚风鞠了一躬,又对她鞠了一躬,才坐下。
晚风偷偷拿手指戳晚玲,姐,我表现得怎么样,是不是特男子汉。
男子汉,这一路你可别睡觉,让出位置给爸妈睡。
让就让呗,我可是男子汉。
将近两天的火车,倒还安生,就是这对夫妻甜蜜来甜蜜去,着实叫晚玲心生嫉妒。火车到了上海站,席家司机把陈太太一家人接回了席家在法租界的洋房。
这里没来过的。
陈太太透过车窗往外看,思南路的梧桐树罩着阴凉,娴静的住宅区又离闹市区不远,果真是好地方。
电铃响起,席太太穿着紫色桔梗花旗袍,上前抱了胞妹陈太太,不停用手帕点眼。可把你们盼来了,我是想去接你们的,无奈车子太小,坐不下这么多人。
小周,把箱子拎去二楼客房。
这是晚风吧,都长这么高了啊。
有五年没见了,上次来记得是个老宅院,青砖黑瓦的。陈太太抬眼看,洋房就是好,红墙白窗,高耸的烟囱气派,楼上的露台的栏杆还雕刻了花样。
晚风被停在院里的黑色小汽车吸引,姨妈,我可以去看看那汽车不?
去吧。
别乱碰,小心碰坏了。陈太太叮嘱晚风。
铁皮做的汽车,哪有那么容易坏。席太太许多年没见到自己的妹妹,拉着陈太太往厅里去。
妹夫,坐车累了吧。
席太太陪他们上了楼,家里现在不只我住,楼上只剩了一间客房,妹妹妹夫你们住。晚玲跟我睡,晚风去和小周挤挤。你们坐车劳顿,先睡一觉吧。
也好。陈太太并不和自己的姐姐见外,但多年未见,也客气了许多。
晚玲,你过来,去姨妈屋里睡。
谢谢姨妈。晚玲腼腆低了头。
这次来了就不回去了吧,上次是姨妈不对,不该打了你。
姨妈晚玲也觉得对不起,看姨妈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
去睡吧。席太太轻轻带上了门。
姨妈的房间也是朝着阳面,从窗子探出头,也能看到花坛里的山茶花。晚玲回到念了两个月的地方,兴奋得睡不着,茶花已落,似乎今年不能再生出新的花苞来了。
她推开门往西边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