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父的僧房在寺庙深处,门前天井是白花岗岩为栏杆的碧荷锦鲤池,池中坐落着垂挂着几条藤蔓的假山,山石上放着几个小菩萨的陶瓷像,池中有好些半米多长的红鲤鱼黑鲤鱼。
程意不止一次想过那几个小菩萨像是怎么放上假山上去的。
她隐约能听到僧房里的笑声和交谈声,快步走过去脚迈过横栏进了室内,轻轻推开僧房的门。
程母听到声响抬头,笑开来让她脱鞋。
小师父的房间地面是榻榻米式的,客人或光脚或穿拖鞋。
她点头应了,脱下帆布鞋走进去。
宋易年没坐在茶桌边,在另一边的矮榻上坐着,手里拿着个折叠式笔记本电脑,手指滑动着在写着什么,看到她来招手让她过来坐。
茶桌边坐的人不少,程父程母和宋父宋母之外还有几个陌生人,几个人相谈甚欢。
她叫了声叔叔阿姨好后就小步走到矮榻上坐下,几个人应了,笑着说小姑娘真有礼貌长得也可爱。
程母笑着说过奖,几个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迁到了孩子身上。
你们家那个小姑娘
唉,别提了,这孩子可怜得紧。
是啊,经历这种事还好她外公找到你们收养她,遇到善良的人就太好了。
我们也是尽心尽力养她,但这孩子受的心理创伤挺严重的,这么多年她父亲也不给她回国,我们在英国过着也好,新生活新环境人也不用时时刻刻面对过去的事。
说话的女人身上披着件水蓝色薄纱披肩,身着藏青色长裙,长发松松挽着,看容貌是个比程母稍微年轻一些的妇人,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双眼皮很宽,一看就是混血的长相,仍能看出年轻时容颜的明媚张扬。
那她还记得曾经的事吗?
女人轻叹,应该是记得的,我们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她从来都说不记得。
只是,她总是看起来开朗而明净的,不只这样的外表几分真几分假。
女人说着便摇头,我们倒希望她和我们坦诚心扉,我们这么多年也明里暗里为她找了不少心理医生,经验没那么丰富的医生往往被她的天真烂漫的外表蒙蔽,都说她没事,只有偶尔几个经验丰富的会告诉我们这孩子很缺乏安全感,心里其实很脆弱。
程母宋母都叹气。
这段时间他父亲联系我们联系得多,似乎是有把孩子带回国的意思。
宋母性子比程母急得多,当即就皱起眉,这是什么道理?想扔就扔想要回来就要回来,这还是亲生父亲呢,怎么干得出来这种事?
女人眉眼间带了郁气,是啊,我和johns也这么说,johns也觉得过分,但毕竟是亲生骨肉,人家要我们没有不还的道理,我们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带了她少说也有近十年了,这次我回国也是想着和她父亲聊一聊,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但这父亲做得也确实太不对了,程母也叹气,曾经自己的行为给孩子造成那么大的心理创伤,现在又要这样没有负罪感地索取,实在过分。
小师父在旁边静静听并未说话,几个女人的交谈渐远了,程意低着头微微怔愣。
宋易年手在她面前挥了下,怎么了?听傻了?
她摇头,宋易年笑,来给我看看这个做得怎么样,过两天要交定稿。
知名全国性物理竞赛的论文。
她觉得找她不是个好选择。
她还是拿过电脑抱起来看了。
吃晚斋时她悄悄问程母是不是之前就认识那个女人,程母说不是,是今天刚认识的,那女人也是小师父年轻时收的徒弟,不过后来嫁到英国,这些年一年里大概只能来几次寺庙。
她心里不知怎的,还想着那女孩子的事,程母听了微微敛眉,别人的事,能感同身受互相理解当然好,但别太担心,毕竟担心也没什么用,只能希望事情会好转。
她点头应了。
目送着程意走进寺里,周翊然走了条近路再回老主持的房间。
老主持不在,常跟着老主持修行的小和尚在。
小和尚在抄经,师父在内室打坐。
他应下,坐在外室等老主持打坐。
五点了,晚斋开始了。
他想起女孩儿急匆匆的样子轻轻笑了声。
可爱得紧。
手机振动个不停,想也不用想是谁。
他拿起来看,安静地等待振动结束。
很多次了,周父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他只接起过两次。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逃避,却不知道还能以什么样的方式拖延。
天黑下来了,程意她们大概已经走了。
夏夜仍残余着热气,他却感受不到热意。
老主持从内室出来了,看到他也不惊讶,让他坐下。
知道我有事告诉你?
他点头,垂着眼没说话。
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