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从华仪宫出来跌跌撞撞,落凝不知自己是用了怎样的力气回到长春宫的,只记得短短的一段路上几次三番心口疼得走不了路,小婢女低声问询着要不要唤轿辇来,落凝恼怒地抬眼,可是一瞬那股戾气便又化作大笑,四散飞去。
轿辇?她,一个前朝余孽,淫荡万千的宣妃娘娘,在这里用轿辇?
皇后娘娘的语气她都还记得,就连她脸上那样做作的温柔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药无色无味,便是太医院也查不出来分毫,只需加到水里,一夜时间,便可在睡梦里死亡,届时便可以抹消这一切。”
“我为何要听你的?”
“哦?不听也可以,凝嫔是想将自己前朝余孽的身份暴露于天下,引致天下人对皇上不服,招致内患呢?还是想让南都国上下闻名,知道宣妃娘娘通敌卖国尚存于人世,令南都皇上羞愧而死呢?”
“你胡说,我没有通敌卖国!”
“可是你已经死了!”皇后厉声道:“本宫派人去查过,南都国的嫡亲公主安凝已经嫁去北燕,做了那么两年淫荡下贱的皇妃,就跟着林遇一起死了!!”
落凝怔怔,她望着皇后的脸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你改个名字就可以躲避这一切吗?”
皇后越说越恨,“谁知道你在林遇死后,究竟做了什么,才能来到我燕国,单单是下贱的前朝宣妃,来到我燕国为嫔,这一条暴露于天下,也够你死上几回了!”
哈哈哈哈哈。落凝走出华仪宫,只觉得失魂落魄。
她笑着走着,不多时脸上便落满了泪,可她甚至都不想去擦。
她兀自抬眼望天,那天蓝的煞是好看,好像丝毫感觉不到人的情绪似的,秋高气爽,连空气都没有丝毫不适。
可她的心却痛得难以呼吸。
自回到长春宫以后,落凝便唤人封了门,半月未出一步。
皇上已有一月未见落凝,听闻她去皇后宫中问安,还以为她想通了,毕竟总是要有皇后的,苏荷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李家存在一日,她便是一日的皇后。
可是转瞬却听闻落凝回了长春宫,闭门不出,一晃又是半月。
皇后细心妥帖,何况皇上自知此次落凝恼愤是因为自己,也没理由责备皇后什么。只是哪怕同寝,他也做不到去操皇后,只是将她扒光了罚跪半个时辰,权当是性趣了。
这一日,太傅求见御书房,皇上正一脸烦躁,见太傅来,摆了棋局,心不在焉地跟着落了子,哪知落子太快,不提防进了太傅的圈套,太傅见之一笑:“皇上心不静。”
“嗯。”皇上摆摆手,站起身自顾自走到窗前,不想再下了。
太傅也不勉强,他收了棋子,逐个将它们放入棋盒,徐徐说道:“皇上,臣有一言,不得不说。”
皇上回转头来,眉头微蹙,“太傅请讲。”
“后宫与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假,皇上要掣肘,但更要把握方向。如今国无战乱,北燕已收复,南疆已划为我大燕,现下最紧要的是新大燕国的治理,另外,我们不能再拘束在这边陲之地了,迁都的事,该提上日程了。”
皇上闻言思忖了一会儿,心中暗道自己最近的确倍受情绪干扰,已有些不像从前的自己了。父辈将燕国交到自己手上,内忧外患的日子仿佛就在不久之前,如今并不是懈怠的时机,燕国尚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若要做帝王,就该做真正的帝王。”
“太傅放心,是朕松懈了。”
御书房,再度回到了从前夜夜掌灯的时候,关于迁都的地点,皇上更是常常与丞相、太傅三人讨论的不可开交。
一晃半月有余,内务府送了上好的时缎来,说是请凝嫔娘娘选块布料,好让绣坊着手准备。
“都放在那里吧,本宫考虑几日,选好了着人送过去给你。”
内务府公公受宠若惊,急忙跪下道:“哪儿能劳烦凝嫔娘娘呢?您什么时候看好了,着人来知会一声就成,奴才亲自来,将您选好的面料直接送去给绣坊,也好早日给凝嫔娘娘添置新衣。”
落凝微微一笑,“好。”
那人便下去了。
落凝看了一眼桌上的面料,花纹很是淡雅,团团皱起的雪堆像白云一样簇着,梨花在雪地里兀自盛开,花间飞过金黄展翅的蝶。
一切都那么美,又那么不合时宜。
就像她一样。
华仪宫。
“布料都送去了吗?”
“回皇后娘娘,都送去了。”内务府总管点头哈腰的说道。
“嗯,她若是问起来,就告诉她此花样为世外桃源。”皇后娘娘浅浅笑着说道,好似极为体贴温婉。
“是。”
华仪宫内焚着好闻的香,李苏荷坐在茶桌前,正修剪着残破的花枝,将新的花放上去。她身披墨绿色的缎锦,利落的褶裙上绣着展翅的凤凰,正笑靥如花的和身边婢女们说着剪枝的诀窍,一众婢女极为认真的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