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担惊受怕,曾经压抑下去的怨痛悲屈,破开那层薄薄的障蔽,缓慢、缓慢地涌出来,将她淹没了。
等她发觉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
……
“有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发觉喘不上气,睁开眼,看见她正掐着我的脖子。”
深秋枯败的柳枝在微风中轻颤。
陆宜祯也咬牙抖了抖,心尖的酸胀刺痛,几乎要化作实质的密网,将她收裹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身前的人。
可贴在耳边的心跳声却是规律而沉缓的。
好似他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陆小姑娘的鼻尖更酸了,就要哭出来,但她咬住唇,忍了忍,这才问:“那后来呢?”
仿佛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哭腔,隋意微微一顿,揽过她的肩膀抚了抚,笑道:“我没事。”
“后来,我母亲清醒了过来,及时松开了手,抱着我、哭着道歉。”
但那时候他才多大?一觉醒来,一向温柔的母亲竟想杀了自己……小姑娘光是想想,便感觉难受得喘不上气。
“其实那一年,府里的人已经发现她的异样了。我当时年纪小,害怕再把这一晚的事情说出去,他们就会把我母亲送走,于是偷偷地将脖子上的淤痕藏了起来,不小心被瞧见了、也只说是摔的。”
“好在没有人会往那方面想。”
“不过这并没换来太大的作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我母亲还是被他们送去了京外的别庄静养。我恳求祖母让我一同过去,祖母以为母亲看见我、病会好得快些,于是准允了。”
“去到别庄里,母亲看见我,只是哭,质问我为什么要跟着来。我心里却晓得,她是害怕再伤害我。但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没有母亲,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止住,唤了一声:“祯儿妹妹。”
小姑娘连忙吸了吸鼻子,攥紧他的衣襟,回答道:“嗯,我在这儿呢。”
隋意便浅浅笑了。
好像他只是单纯地想唤她一声。
“我的母亲病了,清醒的时辰越来越短,无人注意的时候,还学会了拿碎瓷片往腕上、臂上划口子。”
“为了能时刻看顾她,夜里我都是趴在她床边睡的、也不敢睡太死,只怕在我睡着的时候,她又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但有一天晚上,我实在是太累了。”
陆宜祯意识到什么,打了个寒战:“意哥哥,别说了。”
隋意低下头,只见怀里的小姑娘眼睛红红,嘴唇却被咬得发白,于是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终于把她可怜的唇瓣给解救了出来。
柔声道:“好,我不说了。”
……
回程的一路,陆宜祯都很安静。
她埋头从河畔穿入人chao、从人chao拐入巷道,唯有一只手紧紧地攥住身后之人。
她用的力气很大,指甲全失了血色。
掐得人有些疼。
隋意垂眸瞧了眼两人交握的双手,心道,他今夜是不是不该对她说那些的?小姑娘平安顺遂地长这么大,那些污糟的事情一定把她吓坏了。
榆林巷两侧,屋檐下的灯笼随风微动。
忽有力夫推着板车迎面走来。
但前方低着脑袋的小姑娘、像是根本没能觉察到这般响动似的,竟不知道避开。
隋意微一蹙眉,手上用了点力、将她牵回自己怀里,又抱着她退到墙边。她这才回过神,“呀”的一声,慌乱地扯起他的袖摆,盖到了脸上。
这转眼的间隙,隋意瞧见了小姑娘兔子似的双眼,心脏滞了滞。
“祯儿妹妹这一路,都在背着我哭?”
“没,没有。”
陆小姑娘拭干净脸颊,把他的袖子放下,定定地望着他,仿佛是想以此来增加说服力。
“我只是在想事情。”
力夫推着板车、辘辘走过了。
巷道内又恢复了沉寂。
他也不戳破她。
“那,想出结果了吗?”
“嗯。”
陆宜祯点头。
“意哥哥,我想好了,从前我有的东西,你也全部要有。”
从入京认识他到现在,不过短短六年,可在那以前,他还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独自度过了那么那么久的时光。
“以前你没能得到的,我双倍,不,无数倍,无数倍补给你。”
这样,他就不会怪她迟到了这么多年罢?
小姑娘心里窒闷酸疼得不像话,伸手勾住面前之人的脖颈,踮脚亲了亲他略微怔然的嘴角。
“戳印了。”
秋风穿巷拂过,带起了两旁散发着暖光的纸灯。
不知哪一户人家檐下的风铃飘荡响起,“叮啷”声音悦耳动听,几要钻进人的心间、撩拨尽心弦。
良晌,隋意才弯唇笑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