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程璐回卧室洗澡,洗完懒得吹头发,想着让它自然干,裹了干发帽便出来坐在起居室里玩手机。她手背还未完全干透,水汽黏着细腻的皮肤,几根掉落的黑发伺机而动,粘在上面,如一团乱麻。她甩甩手,甩不掉,用手去弄,还折腾老半天才把它们弹掉。
一通琢磨完,她也没了继续上网的心思,套件土里土气的白色棉外套下楼倒牛奶。
B市的冬天干冷,手一旦干燥,就容易触电。程璐出了起居室,碰哪哪生电,连开放式厨房的门框都有静电。她被电得心情不佳,端着温热的牛奶到吧台边静坐时,自言自语道,B市这个倒霉地方,过冬还是要回H市。
以往程璐是两边跑的,平日上学在B市,每逢寒暑假就回H市,正好双方家庭都能兼顾。其实她父亲这边倒还好,爷爷奶奶不只父亲一个儿子,她的存在不那么稀缺。婆婆阿公那边不太一样,母亲是独女,她又是母亲的独女,独上加独,还常年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老人难免寂寥,她始终得多去看看。
奈何如今工作繁忙,没什么空去H市。而且,阿公前几年去世了,剩阿婆一人住着,虽说有好姐妹做玩伴,但老人家都喜欢看看年轻的小辈。只是终归年纪大了不好奔波,一年到头,见不到程璐几次,唯有时不时在家里保姆的协助下发视讯过来,絮絮叨叨,囡囡,婆婆好挂住你,你几时返嚟?婆婆整啲好嘢畀你食。
阿婆最是疼爱程璐,以往程璐去过个假期,回来体重保准涨个五斤。现下阿婆已经老去,孤零零的,常听老人倾诉孤单,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以前基本没有感受到什么生活的烦恼和压力,如今也会在亲情的事上犯难了。有时候,她甚至希望母亲当年多生一个,是个女孩,她最多让出一半财产。反正她母亲和父亲都不是会偏爱某个孩子的人,该她有的资源和财产半点不会少。
拿这些去换个人来跟她分担为家人提供情绪价值的压力,似乎也不是很亏。
程璐胡思乱想着,人长大了可能就是有各式各样的烦恼。意识到这一点,她还有片刻的失神,为什么她都到了而立之年,才感受到生活在现实当中的沉重感,以往像是活在空中楼阁。
她母亲以前常跟她说她是幸运儿,有家人的庇护,能避开大多数女孩成长路上会遇到的陷阱。她总不以为然,年纪增长,才越发领会到这话的含义。她顺风顺水地活了这么多年,没为金钱操过心,原生家庭也和谐,无疑是命运的优待了。
她低头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试探温度,而后啜一口奶,唇上浮现出一圈白。她不用想都知道很滑稽,拿纸巾擦着嘴,抬手间,眼前晃过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定睛一瞧,智能手表的表盘果然亮了。她知道是易泓,不紧不慢地擦干净嘴角,接通电话,你又打来做什么?
早上不才刚讲过话,越来越黏人。
易泓刚刚回到宿舍,今天他还算闲,明天得准备去驻训,哪有空谈情说爱,不得趁现在多跟她聊会笼络感情嘛,谁规定早上打过,晚上不能打?
程璐咽下一口奶,鲜奶的口感浓郁,还有股淡淡的醇甜,行,你是打来闲聊的?
查岗的,易泓在他那单人套间里找了个落座的地,随意脱鞋,心里有件事百转回肠,也不知该不该跟她透露,明天去拔草了,先跟你知会一声。
知会什么?拔就拔呗,注意别割到手。
程璐故意扮作实诚人,有什么话说什么话,半点不跟他含糊,就是说不到重点上,直把易泓激得牙痒痒,你故意气我呢。
我是老实人,你可别冤枉我啊。
程璐说完,自个嗤嗤地笑起来,想要我关心你就直说,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你自己说说看,武官说得过文官的概率有多大。
得,原来他每每都被程璐气到心梗,是因为这么个原因。
易泓心情不错,跟她拌几句嘴,拌出点乐趣,你不能让着我点?
程璐的手心贴着杯子取暖,心里头似也燃着把火,格外温暖,她说道,我让着你,谁让着我?你再贫嘴,我就挂了。
他心知程璐不会挂,有恃无恐,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成,我让着你,你赶紧哄我。
直接从关心升格成哄了,他可真会得寸进尺。
程璐的嘴其实很甜,自小就能哄得各位长辈美滋滋,连她老妈这种难哄的角色,她真发力了,照样整得服服帖帖。不过,她不轻易放下身段哄人,对待情人也总是冷硬对于软和。她哼了一声,注意安全。
易泓也不恼,他脾气好,耐性足,依然搁那异想天开,你说两句好听的,像是哥哥,我等你之类的。
她闻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偏偏他还很来劲,使劲缠着程璐要她这么说,她被缠得烦了,又莫名想起今天的事,低低喊了一声,喊得易泓飘飘然。
他先是压抑地抿唇笑,再升级为闷笑,紧接着是小声地笑,而后进化成哈哈大笑。
程璐恼羞成怒,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