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清和柳云轩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在门口，谁都没有说话。
一直等到下人将马车赶过来，林正清这才转身把手伸到了柳云轩的面前，作势想要扶他上车。
柳云轩怔了一下，还是扶着那只手爬上了马车。
他没有理会后面跟上来的男人，转头透过窗边的缝隙看着外面。垂下来的手不经意地握紧，仿佛还带着方才接触的温热手臂。
他记得很清楚，四年前，这双手上还依旧精致白皙，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可是现如今那双手上，满是茧子带着不少的疤痕，握上去的时候带着说不出来的粗糙。
这四年林正清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根本就不敢想象。
他记得很清楚，四年前，林家家破人亡，林正清，来找自己的那天。
因为之前被师兄下药送上了秦老爷的床，他与师兄生了嫌隙。
可是战乱日益增加，到处都在打仗，他们这种戏班子更是依托着这些享乐的阶层才能够生活下去。
他们被撵出戏楼，无家可归，师兄又重病缠身。师父对他恩重如山，成秋班无论如何也不能散了，所以尽管他再讨厌阿谀奉承这些事情，他都必须站出来撑起来这个班子。
起初，他不肯开口求那些人，除了最开始跟他有肉体关系的那个秦老爷时不时送些银子之外，他只能想方设法自己找些银钱。
毕竟衣食住行需要的太多，加上现在根本又没有任何一个戏楼会让他们登台演出，在这种乱世中他只能想办法先活下去。
但是终究是几十人的生活，就算是勉强撑得起来又能够撑起来多久？
外面天色阴沉，他们租住的四合院之中，孩子们还在辛苦的练功。
房间内，柳云轩穿着棉服，一脸凝重地打开了自己装着行头的箱子。
里面的东西除了自己的定制的，还有不少是自己师父传下来的。
他缓缓蹲下，修长的手指从这些东西上划过，似是珍重又带着几分不舍。
下个月就要交付租子了，他现在手里的钱刚刚只够这几日的日常花销。
外面天寒地冻的，他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一大群人露宿街头？
最后他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直接站了起来。
可是一抬头却跟站在门口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因为生病，面容苍白，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阴沉地皱眉看着他。
柳云轩张了张嘴，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过来了？
班主扶着墙壁，迈步走了进来，勉强维持住了摇晃的病体，可是出口的话，却是带着说不出来的冷意。
我要是不过来，我倒是想要问问柳二爷，你准备干什么？
他走到那箱子行头面前蹲下，伸出手抚过这些行头，眼底微动，云轩，你知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啊！
他笑了一声，师父当年就跟我说过，你是一个好苗子。果然师父没有看走眼。
他蹲在那里没有挪动脚步，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缓缓开口说道：所以师父去世之前曾刻意叮嘱过我，让我好好照顾你，让你把这个东西能够传下去。
我知道我天赋不如你，我就将所有的心思放到了成秋班上。所以不管班子里遇到什么事情，我能自己解决绝对不会麻烦你，我也希望你能够将所有心思放在这些正事上。
可是云轩啊，这些行头可是师父的命啊，这是几辈老人留下来的东西，你怎么能动他们的心思？
男人叹了一口气，扶着那个箱子站了起来，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少年，语重心长的开口：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用身子来换那些东西，但是你也该长大了，成秋班的担子你也该承担起来了。
听到这句话柳云轩猛地抬起了头，师兄，你会好的！
班主轻笑了一声，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云轩，成秋班的担子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成秋班传下去！
柳云轩沉默了好久，终于点了头！
只不过师兄生病这数月，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供养一个班子的不易。现如
今他是真的知道了师兄口中 的那句话，在乱世之中，一个穷人想要活下去，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
这几个月那个秦老爷也是偶尔回送给一些银钱过来，可是最近秦老爷可是派人来请了几次，希望能够邀约柳云轩到府中表演。
并且这个秦家，不，或许不止秦家，他们有意无意地动了点手段，几乎完全断了柳云轩的所有收入。
所以现如今除了去找他们，他似乎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至于这些行头
他垂眸看了一眼，仍然在房中陈列着的箱子，叹了一口气，将东西收了起来。
所以当日傍晚，柳云轩便一个人主动去了秦家。
柳二爷，您可是稀客啊！您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