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司很久没见过这种乐子了,快要按捺不住回头看戏的欲望。
在那位来自溪山的不速之客衬托下,他与谢眠更像是同一类人。他们的交流几乎不会遇到这种需要解释的障碍,往往是一句还没说完就听懂对方的意思。
他正等着谢眠摔杯而去,没想到下一瞬就听到那人干脆利落的回答:“是,我在生气。”
清衍执着追问:“为什么?”
“你自己想想。”谢眠冷静应对,言罢不再答话,一边斟茶一边给对方留下思考的时间。
面对别人或许还能做做面上功夫,但和这个人交流,有话直说是最快速的沟通方式。
清衍听了这句话果然眉头微皱,开始认真回想。
那银杏木箱不大,肯定没办法把居处的所有东西都装上,因此他只放了价值贵重、占地较小的物品。左半箱是金银财宝,右半箱则是灵丹玉玩。
道侣体内蛇蛊特殊,需要服用的丹丸价格昂贵,于是他提前制备好半年的用量放了进去,贴心地放在玉势上面。
想到这儿,他忽有所感,迅速看了眼谢眠的脸色,吞吞吐吐地问:“一整箱都扔了吗?……全部?”
坐在桌对面的人眯起眼睛,递过来冷刀般的目光。
清衍沉默片刻:“知道了。”
谢眠当然不会把……那种东西随便乱扔。被别人捡去,一打听,再一联系那段时间出入溪山涧的人,他还要不要在修真界混下去了。
离开前收拾行李时清衍主动过来要走那根朴拙的岫玉制物,谢眠只当他前来索要财物,忙不迭从暗柜里翻出玉势,二话不说就塞了回去。
哪成想这人竟然是把东西带回去加工的,还偷偷放进了临行的箱中。
和离之后他一个人推着沉重的银杏木箱磕磕绊绊地走在山路,雨过天晴的阳光晒得人额头出汗,累得停下来休息。
实在搞不懂道尊放了多少东西进去,谢眠便掀开右侧木盖一瞧,见到整盒整盒的药丸,拿起来细看才发现下面压着的摆件。
摆件——这是第一眼看过去的印象。
温润细腻的玉石雕刻成逸竹居的微观景致,连居处前院的荷花坛都刻画入微。小景被一层半透明的云状灵石包裹,入手不消几瞬就温暖如同人手,整个物件摆在桌上都称得上Jing致。
如果不是整体外形和原本那根玉势别无二致的话,谢眠可能真的会被糊弄过去。
意识到这东西的用途的刹那,他也瞬间猜透清衍设计这种外形的原因。
雕琢如此Jing细,无非是照顾他不想被人发现的心思;外层的温暖灵石则方便入体,不至于被玉石凉到;至于选了居处的景致,可能还照顾到他将来对故居的思念。
一股暴怒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谢眠握住那根玉柱,气得想原路返回找清衍理论,但转瞬又知道这是徒劳,看着手里的东西心里发堵。
把原先的住所弄小用来自读,简直是脑子不正常才会有的想法!
也许还该感谢对方的一片好心?起码没有再往上面雕两个人,不然他都不敢想清衍想象他把这玩意儿放进身体是个什么场景。
原本就郁结于对方执意赠送临行财物的行为,此时更是将恼怒推至爆发,伸手一推便把整个厚重木箱推进深涧之中。
所幸尚且保留半点理智,这个摆件般的玉势没有跟着扔掉,否则被陌生弟子捡到不知会不会引起童年噩梦。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饶是知道清衍没有坏心思,谢眠心头还是涌上几分怒火,将茶杯重重放到桌面,溅出几滴茶水。
而罪魁祸首小心翼翼地偷瞄他,闭嘴闷声不吭。
一看到清衍这副表情谢眠就知道这个人又在琢磨他的心思。
这也是两人道侣关系中时常困扰谢眠的问题——清衍实在太爱看他脸色了。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做事风格不同寻常,偶尔还会说错话做错事,所以这天下第一人没事总要观察道侣的表情,然后再斟酌下一步言行。
谢眠寄宿在溪山,多多少少要看着别人脸色行事,于是发现堂堂道尊竟然反过来揣摩自己心思时第一感觉是诚惶诚恐。
他想了又想,实在觉得别扭,主动向对方表示歉意:“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随你心意就好,不必万事顾着我来。”
清衍若有所思:“好。”
然后改成了偷偷观察。
谢眠后来发现有道目光常常盯着自己,转过去却和道侣的视线擦肩而过,心里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总是看,看了也看不懂,那盯着他做什么呢?
谢眠陷入两难。一方面觉得对方的行为虽然是无用功却体现十足的珍重,一方面即使偶尔被气得够呛可也知道他并非有意。
就像棉花里藏了根刺,偶尔会被刺痛。
但他不是贪心的人,有这样一朵洁白柔软温暖的棉花,已经觉得非常满足。
从回忆中回神,望去再次与清衍的目光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