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过境,日转星移,穆卫影回京已经一月有余,这些日子里他都在校场和王府之间来回,无暇顾及其他。
“王爷这样可不行。”丞相秦溪一边递给他帕子擦额头上的汗,一边接过他手里握热的长枪。
“圣上多疑,王爷太过专注练兵,迟早会惹圣上起疑。”秦溪吃力地把那杆长枪放回去。
皇帝穆展言与他之间有着复杂的关系,尽管是亲手足,但穆卫影自从那件事之后也就基本与他决裂,如今带兵打仗出生入死,也不过是忠于国罢了。
穆卫影额头上的碎发被汗珠濡shi,贴在额上,剑眉微蹙,“明日起本王会休息的。”
近些日子频繁练兵确有不妥,可也没有其他能让他安心消磨时间的方法,像二哥那样整日待在校场已经是最舒心的了。
他们原本是兄弟四人,大哥穆展言,二哥穆廷泽,然后是他穆卫影,再是不争气的清王穆青影,只有穆展言与他们三人不是同母所出,关系也要疏远些。但穆廷泽跟穆展言走得近,常常待在一起。四年前,先皇遗诏把皇位传给了穆展言而非众望所归的穆廷泽,他原本心中有怨,但是二哥却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地辅佐穆展言毫无怨言,直到同年年底穆展言派他跟二哥去收复疆土,最后二哥却因为中了穆展言的jian计客死他乡。
这样背叛手足的皇帝,叫他如何忠心?
“王爷得好好考虑了。”秦溪是为数不多知道四年前的事的人,原本也是二王爷的亲信,二王爷死后就向着穆卫影了。
“嗯。”他把帕子还回去。
“王爷需要一个‘软肋’,”秦溪背着手,嵌着银发的乌冠底下遮着沧桑的细纹,校场上起了风,划过细纹的沟壑,秦溪略带苍老的眼微眯,已经年过半百的丞相其实不在意谁当皇帝,只在意皇帝是不是明君,“一个能被圣上看见的‘软肋’。”
他四年未入京,也无牵挂(穆青云:你礼貌吗?),这让他上何处去找。
穆卫影把束发一散,迎着风重新梳理凌乱的头发,青丝绕指,让他想起那夜在药效催动下的缠绵。
他还没回过神,侍从来报,皇帝的马车已经到了校场。
——
烟雨里,街上的行人两三,纸伞上载着转瞬即逝的花,如行人一样聚了又散。
九儿刚从东街徐记买完桂花糕回来就下起了雨,他慵懒地倚着马车,手指微微勾过帘子,满地的水花溅开在他烟笼的眸子。这条路是校场和定北王府之间的必经之路,他想着,会不会因为下雨,王爷会回得早些?
心里的想法才落了地,便有了回声。前路镶着龙纹的马车绕过街边的院墙,车轮滚滚,向他而来,他欣喜之余马车微颠,差点让他没能坐稳,原是车夫依礼节停在了路边。
玉指撩开半掩的帘子,烟雨朦胧的,定北王的马车从眼前幽幽而过。
“王爷!”他一高兴,出了声,急急忙忙想把声音捂住却从指缝里溜了出去。
对面的马车竟然停在了雨里,帘子被一只手撩起,薄茧划过丝绸面料的响动淹没进水花碎开的声音里。
穆卫影的目光投过来,看着他失措的样子像有几分笑意,温声问:“做什么?”
九儿没想他会停下,更没想到他不恼,窃喜着装傻道:“请王爷安。”
穆卫影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让他恍惚是在看他还是在看雨。
“下雨了,你怎么还在外头。”虽是问题,却不带着求解的语气。
他拿起怀里的一盒糕点扬了扬,眉眼间盛了笑意,“去买了些糕点来,王爷要尝尝吗?”
“不用。”说罢又望进雨里。
他也看了看雨,烟雨,落了一地,是让人有赏雨的雅兴。只是他只有赏人的兴致,他偷偷把目光放回王爷身上,看那人快被烟雨扑shi的睫羽,想起那夜那双眼里对他的渴求,那摩挲过绸缎帘子的薄茧也曾游走在他的腰间,触感好像此刻在腰间蠢蠢欲动,烫得他抽回如丝的眼神。
“驾——”前路又一辆马车踏雨而来,定北王闻声把帘子放了下来,车轮也重新滚动。
那辆后来的马车里不像一般人,从他身边擦过的风吹起对方的帘子,瞥见里面的人袖口盘踞的龙纹,清王是玉鞍楼的常客,所以他认得那不是清王的马车,那么这马车里的人就是——
他一想清楚,就松开了扶帘的手,躲在帘后,只是帘子被风吹开一角,那个马车里的人不知何时正看向他,目光从这一角漏进来,正好对视,浅浅地带着笑,像别有深意,和定北王的马车一起,从烟雨里扬长而去。
那人就是皇帝?
九儿虽是好奇,却也知分寸,不再探看,更何况刚才的对视,让他有些不适,像什么小心思被人尽收眼底了一般,赤条条没穿衣裳。
“回去吧。”他出声提醒车夫,马鞭一挥,他跟那王侯背道而驰。
——
穆卫影的马车走在前头护送,方才在校场穆展言说要去他府上,他只好早早回来,正好又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