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拾肆
茶茶忙捡起汤匙,弯身道:「娘娘可要先让她在外面等一阵子?」
「不用了,让她进来吧。」
漱玉面如金纸,他闭上眼睛,握紧藏在怀里的獠牙。他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事实—或许是要面对一个没有裴梦瑶的以後,那是蒙在重重浓雾里的恶梦,他从来不敢作出任何想像。
侍女却是喜气洋洋地进来,她行了大礼,笑道:「恭喜娘娘,瓕王殿下已经找到了!」
漱玉顾不得平日的宫廷礼仪,他立刻站起来,杏眼圆睁,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自己是在作梦,或者是听错了,不禁回头呆望着茶茶,却见茶茶跪地磕头道:「恭喜殿下!恭喜娘娘!」
终於,漱玉用力地按着胸口,好像要把那颗几乎跳出来的心按回去,他好不容易才启唇道:「殿下有受伤吗?是在哪里找到的?殿下什麽时候会回来?」
漱玉说得愈来愈快,连珠炮似地发问,不知怎地又是清泪流如雨,这次的却是喜悦的泪水。
「驿报上篇幅有限,只是提起虽然瓕王殿下受了伤,但还是能够走动的。」侍女又道:「据帝姬殿下所说,现在大军还在高句丽的边境里,一是在清点俘虏和贡物,二是制定跟高句丽以後的边界和每年朝贡,三则是为了瓕王殿下的下落,现在瓕王殿下这主帅回来了,军队士气大振,想必可以早日完成任务,班师回朝。」
九曲转朱栏,疏竹外绿珠半吐椒红,舞烟新束青犹弱,残梅何处暗香闻,春天总算来了。?
直到春意盎然的时份,裴梦瑶总算带着高句丽的贡品和俘虏凯旋而归。
京城百姓夹道欢迎,圣上也是龙心大悦,先是慰问了裴梦瑶的情况,然後下旨诰封裴梦瑶为大司马,官拜从一品,破例赐予金印紫绶,更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食邑添至一万户,使裴梦瑶的风头一时无两,成为街头巷尾最为津津乐道的英雄人物。
然而,裴梦瑶却一直没有来到大理寺接漱玉回王府。
漱玉知道裴梦瑶需要忙碌的实在太多,不止是官场的应酬来往,还有成为大司马後比从前还要繁重的军务。他没有向大理寺卿问起什麽,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每天斋戒念经,感谢佛祖的保佑。
裴梦瑶回朝的半个月後,漱玉起来後用了半碗稀粥,茶茶还在劝他多吃一点,他却是真的吃不下了。
正当漱玉要拿起黄杨木佛珠,继续在佛龛前开始日复一日的念经时,小阍寺却前来通报道:「瓕王殿下鹤驾将至,请娘娘准备迎驾。」
漱玉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身後的房门已经推开了。
晓色珑璁,淡荡春光从房门外洒落,驱散昨夜的乍暖还寒,照亮佛龛里的金身佛像,沁着梨花香的轻风吹拂进来,金鸭冷残麝香化为乌有。
漱玉彷佛感受到什麽,浑身不禁一震,却还是默默地背对着门口,紧抓着手里的佛珠,一直没有回头。
「王妃,孤回来了。」
熟悉的呼唤从身後传来,漱玉强忍着胸口里满溢而出的冲动,缓缓地转过身去。
日照玉楼花似锦,昨夜膏雨洗芳尘,雨後梨花风露shi,正新染胭脂颜色。裴梦瑶站在门後,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彷佛他只是离开了几个时辰,他们根本不曾经历如此漫长的别离。
裴梦瑶头戴八宝瑶碧冠,身穿青莲色金丝绣仙鹤五铢服,腰缠绣球纹月白云缎玉梁带,垂落和田白玉合雕双鸂鶒。他依然玉骨冰姿,秀眉深匀翠黛,一寸秋波如剪,容颜似琼苞素蕊胭脂淡,但看起来比从前瘦削了一点,更是显得素肌纤弱,不胜罗绮。
漱玉站在原地,抿紧唇角,一言不发,眼睛却早已红了,连肩膀也在微微发抖。
裴梦瑶嫣然而笑,他挥手屏退所有下人。
下人刚刚合上房门,裴梦瑶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把漱玉紧抱在怀中。
「是孤不好,让王妃担心了。」裴梦瑶柔声说道:「以後孤不会再留下王妃一人的。」
漱玉仰头凝视着裴梦瑶,两眉愁切,粉泪盈盈娇眼,眼神竟是痴了,无法相信那个梦中人已经回到他的身边。
虽然漱玉早就知道裴梦瑶已经回京,但他毕竟没有见到裴梦瑶,所以在他的心里,裴梦瑶还是离他非常遥远。
良久良久,漱玉才抬手轻抚裴梦瑶的脸庞,直至感受到那温软暖和的肌肤,他方才知道那不是一场梦。
往常,漱玉的梦总是在这里戛然而止,唯见尘昏青镜,梦残惆怅闻晓莺。
终於,漱玉埋首在裴梦瑶的胸前,他死死地抓着裴梦瑶的衣襟,还来不及哭出声,泪水已然缺堤而出,最後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绿荫垂幕帘波叠,落花飞絮蒙蒙,春水浸晴霞,海棠绽胭脂如锦,红繁香满枝。厢房里翻香罗幕烟斜,画藻雕山金碧彩,铜壶花漏长如线。
不知道哭了多久,漱玉才稍稍冷静下来,他早已玉钗斜篸云鬟重,愁锁黛眉烟易惨,泪飘红脸粉难匀,裙褪减尽柔肌损。
在嫁给裴梦瑶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