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夜,书小少爷都做着大同小异的梦。
噩梦耗心神,美梦又叫人贪念地不愿清醒,与其空欢喜一场,书辰里倒情愿自己不要梦到秦沐时。
但若真的不梦又当能如何,思绪千千,缠起来是剪不断理不清的‘情’字,七情六欲生在天地,本是人之天性,亦是红尘滚滚中来往人必要走的一遭坎坷路。
少年人的满腹心事无人可说时,只能化作痴嗔一叹。
阿旦说自己会周公解梦,装模作样的解了半晌,道书辰里这是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他是犯了相思病,想秦公子了。
书辰里就知晓自己不该对阿旦抱有太多期待,这孩子说一天三句话,至少两句话都是不用进耳朵的废话。
伤未好全,书小少爷整日就跟湖岸上的鳖老gui一样,一趴就是大半天不带动的,不是不想动,属实是动一发而牵全身,与其站着疼,倒还不如趴着爽快些。
钱程托人送来些新话本到府上给书辰里解闷,阿旦拿回来,心事重重的说唐公子求见。
“唐公子?”书辰里抬眼皮问,“哪个唐公子?”
阿旦提醒:“唐川唐公子,锦丰楼的唐公子。”
“哦。”书辰里想起,是有这么一号人,当初闹得甚是不愉快,他便再也没去过锦丰楼。
书辰里随手翻翻新话本,百无聊赖道:“我不见人,在我这身子骨好全前,除了沐时,来人一概不见。”
“我也是这般同唐公子说的,但唐公子不走,口口声声道有重要事情,今儿一定要见找少爷你。”
书辰里一哂,心想这姓唐的能有什么重要事,想来不过是个小鸡肚肠的,蹬鼻子上脸来看他笑话。
“不见。”书辰里闭眼假寐,“你自是说去,就说少爷乏了,睡熟了谁也不见。”
阿旦去去就回,回来还是那番说辞,唐川不走,他是打定主意不见到书辰里不罢休。
自己招他惹他,如何像只癞皮狗似的撵也撵不走,书辰里皱眉,抿唇提议:“不然你找老牛把姓唐的扫出去?老牛扫起钱程来甚是得心应手,想来扫个唐川也是不在话下。”
阿旦眨眨眼,劝书辰里说唐公子看着怪可怜,鼻青脸肿,像是挨了谁的连环十八拳。
再者,唐川也算在钱公子庇佑下,居然谁有胆子动钱程的人,书辰里吃惊,他转念想了想,不若就见一见那唐川,能帮就帮他个一次,人情欠下了,后头再还可不是件容易事,既拿捏了把柄,姓唐的就永远矮了他一截。
阿旦说辞夸诞,一见着唐川真人,书辰里才确定阿旦居然讲的都是一等一的实话。
唐川本身就长相朴素,气质全靠一身行头撑着,如今行头换了,人又给揍了个面目全非,门牙居然还掉了几颗,一讲话,风滋滋漏。
书辰里本以为自己够惨,没想着见着比自己更惨的,立马坐不住,眉毛平了又拧,按捺不住好奇,找了唐川不快:“究竟谁给你打的这模样?”
唐川怀里的盒子交由阿旦递给书辰里,打开锦盒,硕大一颗夜明珠映入眼帘,纵然书小公子见多了价值连城的好货,乍见佳品,依旧被宝珠华光震慑到了神魂,他绞紧手指,撇开目光,连连摆手,要阿旦把东西赶紧还回去:“你有话便直说,我不私收贿赂的。”
书小公子重重咽了口唾沫,像在自我劝服,“对,拿人手短,我才不要这些好东西。”
哪料,见书辰里拒绝,厅中唐川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书辰里骇一跳,忙不迭站起来,一站,背上发作,他疼得扶住腰,递了阿旦好些眼神,“扶一下,扶一下人家啊。”
阿旦撑唐川胳膊,愣是没把这倔驴似的公子爷儿从地上撅起来,唐川是吃了死力跪下来的,他一磕头,散散束起的发洒开大半:“求书公子大人有大量,绕我一家老小性命!”
书辰里上下牙一打,不知所措的“啊?”了声:“要我饶你什么,你也总得把话先说清楚,哪有一来就给人磕头的道理。”
他头疼地挥挥手,让跟着唐川的小厮别着磕了,快去扶自家主子。
“你别磕了,磕出血了我可不管,磕出血了,阿旦还要来擦。”
唐川置若罔闻,只高声重复求书公子谅解。
绕了好大一通话,书辰里才明白,谣言散播的是他唐川,登门求饶的也是他唐川,但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冥冥之中便仿佛有一只网罗天下事的手推着唐川来道歉,替书辰里摆平了所有事。
书辰里把这事当故事同秦沐时讲。
“所以呢,你原谅他了吗?”安寒佳人淡淡道,“即便你也因此受了责罚。”
“原谅自然是原谅了,他既知道错了,做事留一线,没必要逼人太死。”书辰里满不在乎的笑笑,“况且我受的皮rou之苦,吃些药熬熬就能熬过去,他内心事儿的煎熬,不必我少几分。”
绿茶飘在盏中央,舒卷沉浮,秦沐时波澜不惊的目光从白瓷的碗悠悠转到书辰里脸上,他没头没尾的问:“疼吗?”
这是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