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塌了书府一栋老楼,万幸老楼早就空置,没有人员伤亡。
一出事,整个景榕都醒了。
熊熊火焰照亮东边一角,是谁家翻到烛台走了水。
街上乱成一团,小儿啼哭、狗吠声不绝于耳。
拜见父亲、母亲,确定二老安然,书辰里又吩咐阿旦紧忙去了趟云湘楼。
云湘楼高,百年老建筑,怕是抖一抖都会散掉半边檐。
阿旦远远瞧上一眼,便匆匆回来复命。
所幸,云湘楼也无恙。
书辰里被地动震出了脚软,好半天终于是寻到了力量踩在实地上。
东边火势在天亮前渐渐扑灭,浓烟滚滚的,飘在每个景榕人头顶。
天大亮,书辰里才困困睡去。
睡也没睡几个时辰,地又动了,只是动的趋势不比头回,威力也不同之前,没再叫人提心吊胆赶忙奔逃。
此番地动,景榕部分受灾,最为严重的还属地动源起地的宁平县。
宁平县毗邻景榕,地动头三日,便有陆陆续续灾民迁入景榕,听父亲提及,这些人不过先行迁来的少数,大部队还在更后头。
地动引发宁平县山上泥流,山脚下三两村庄刹那被汹涌泥沙冲成滩地,住在山脚下的百来号人全然似人间蒸发,裹进泥流里是半角也寻不着了。
掀开半帘,谈论声儿隐约入耳,书辰里面容惨淡,心都被那百来号人紧紧揪着,掌心都凉了。
“少爷,别听了。”阿旦握住他的手,放下帘子。
马车徐徐前行,书辰里抱着食盒,失落的垂眸不再言语。
宁平县滑了好几处山谷,滚滚泥石落入惊澜江中,一连数日,景榕城打出的水都是泥黄色。
牛管家吩咐底下,说现在的打上来的黄水须得反复烧至清澈,方能做入口用。
烧至清透实际上还能喝到泥的土腥味,阿旦又往水中加上糖与梅子,喝上去滋味酸甜,这水才算是勉强能下咽。
灾事一起,书父书秉道忙得脚不沾地,书辰里便主动请缨给他送饭食,也算尽一尽责,帮上些许的忙。
近日民间组织了捐助会,号召百姓捐物捐钱驰援宁平。
书辰里没闲着,他本想找钱程一道去动员景榕钟鸣鼎食之家参与捐物,奈何登了几回钱府,次次败兴而归,别说钱程的影儿了,书辰里就连钱程随从阿德也没瞧见。
只叹平日这钱程在景榕螃蟹似的横着走,到了需要之时,原是这般靠不住。
他回府,牛管家刚好寻出来,说是夫人找。
午后日头不错,晒在身上是温的,不算太热,阳光也不刺眼,叫人还能忍受。
柳夫人站在院中水亭中喂鱼吃食。
书辰里过去,她擦干净手,不咸不淡开口:“近日看你忙来忙去,都忙了些什么?”
书辰里不明所以,思忖再三,一一告知。
听到他说到募捐,柳夫人看了他一眼,问:“所忙之事可都成功了?”
“...”书辰里缓缓摇头,想起,又改口:“陈家的陈公子说有箱旧衣可捐,只是府上忙修缮,暂时没空整理。”
柳夫人轻嗤,“空口白牙的场面话,也就你小子会信。”
书辰里抿唇,没接母亲的话。
柳夫人盯他发顶,瞧了半晌,换了种缓和的语气道:“你二舅前些日来信,想要你小子去江塞帮他管他的镖局,我觉得可行,你意下如何?”
“娘...”书辰里霍然抬头。
“叫娘也没有用。”柳夫人静静道,“我与你父亲从不指望你小子考取功名,但看你虚长这年岁,总该要学会独立做点事儿,借此由头,你正好出去历练历练。”
话里话外的批他无用,书辰里微哂,拱手推辞:“娘,江塞太远,相去景榕十万八千里,辰里舍不得父亲,舍不得您。”
柳夫人笑不入眼,冷嘲道:“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云湘楼那位?”
听到“云湘楼”,书辰里心中一扎,他住嘴不语,亦或是对这个答案根本无从辩解,无论他嘴上说什么,他的心终归是不甘愿认的。
离开前,柳夫人最后对他说的话是“想想,好些想想”。
怎么想,难不成真去那鸟不拉屎的江塞?
书辰里抬头,看到谁家断线的纸鸢,飘飘忽忽的坠向远方。
他的线就在景榕,在书府,断了这根牵引线,他还能飞回来吗。
阿旦一语不发的跟在他身后。
书辰里看他面上平淡,猜不到他小子在想些什么,只好问他:“阿旦,你想去江塞吗?”
阿旦既没摇头也没点头,他说:“少爷你去哪儿,阿旦就去哪儿。”
书辰里莞尔,笑意散去,只剩下无穷尽的茫然。
见到钱程,是在四日后的雅乐阁。
阿德奔到书辰里面前,双膝软得一下跪地,他话说不利索,求着书辰里去救他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