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唐王府寝殿之中,厉长安已换好衣物,坐在床边,心思复杂。在他身后,是特意沐浴过,身披崭新绸缎里衣,面上略有淡妆的司徒千琴。
厉长安心里清楚,自他受封之后,带着王妃一路从太平城跋涉至封地,只稍作停留便又回宫入觐,至今日才重返家中,实在是愧为人夫。但见司徒千琴在此生活优渥,无忧无虑,除了自己对他并无夫妻之情以外,似是毫无所缺,厉长安又不免想到远在宫中的上官明,心中只怀念那人的轻声笑语与灵动眼眸来。
“王爷……”司徒千琴缓缓从他身后拥上,双手轻搭在厉长安的肩头,“夜深了,该就寝了。”
“我,你,等等……”厉长安自然知他动作之中的深意,心中颇为不愿。忽然,他想起什么,握住司徒千琴的双手,让他坐在自己身前,与他温柔相望,“宫中朝局变动,王妃大概也略有耳闻吧?多年以来,本王一直觉得,先皇酷令暴行,才致使王妃家道中落,本出身于军旅之家,空有一腹本领却无处施展,终日禁锢家中。如今形势有变,不知王妃可有意愿,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只要你说,本王必能替你谋到。”
司徒千琴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缓慢答道:“我虽是将门之后,但自小身体赢弱,大夫交待过,我不能习武,所以至今是一点傍身的武艺都没有。”
“不当武将,可以当文官呀,实在不行,太学府,六尚,能供你弹琴写字,绘画编书,这一类的清闲位置,也是有许多的。”厉长安急忙又道,“让你一直屈居这小小王府,终日只管着些鸡毛蒜皮之事,除了生儿育女便毫无建树,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我不觉得委屈。”司徒千琴笑着答道,“长安,自我与你第一次相见,我便知道,成为你的妻子,替你开枝散叶,为你Cao持家务,终身陪伴在你身边,就是我唯一想要做的事。”
厉长安顿时无语凝噎,皱眉看着他,既不好拒绝又实在无法答应。
司徒千琴见他脸色难看,立刻明白过来,瘦削面上泛起了苍白,“你,你是不是后悔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会与我相敬如宾,只有我才是你的正室王妃的吗?你是不是想让我离开你,好腾出位置来,让你的心上人成为你唯一的枕边人?”
见他神情哀伤,浑身发抖,像是立刻要落下泪来的模样,厉长安实在于心不忍,忙安慰着:“你误会了,不是的,我既然答应过你,便必定会保证你有所依归,绝不会贸然置你于不顾。我只是想着,天地如此广阔,或许你也可以去看看——”
“长安,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始终未能对我动心。情爱之事,非人意志所能控制,我不怪你。”司徒千琴抬手抹去泪痕,“但这么多年以来,我唯一希望便是能做你的妻,你若是连这点施舍也不愿给我,那你可真是太残忍了。”
“千琴,我……”厉长安亦不免动容,怜悯地看着他,“我从未想过要抛弃你,只是……”
“只是你终究无法爱上我,对么?长安,作为你的王妃,我别无所求,只想要与你共组家室,延绵血脉……”司徒千琴朝他的怀中倾身而去,仍沾着点点泪shi的面颊靠向他的胸膛,“你的心可以不在我这儿,但至少,会在我们的孩子身上,好不好?”
“孩子?”厉长安心头一软,垂眸看他,即刻便被他主动吻上,四唇轻触。
“不错,孩子……”在轻吻之中,司徒千琴动情地呢喃着,“我们的儿子,若是愿意再度入人世轮回,让他再投胎我们家,那该多好……”
一想起曾经痛失的爱子,新愁旧绪齐齐拥上厉长安的心头。在司徒千琴的柔声劝说之下,他亦难免有所渴望。若是能再有一个孩子,不管是和谁,一个他厉长安的亲生孩儿,会冲他喊一声父亲,能让他目睹着牙牙学语,蹒跚学步,读书写字,长大成人的孩子,又能给千琴他想要的安慰,厉长安的希冀,不过如此!
“千琴……”厉长安微睁双眼,猛然搂紧怀中妻子,热吻不断,与他一同倒入床中。
康王大军在宫中停留一月,除肃清jian臣余孽外,亦不断与朝中旧友来往,广纳贤士。先帝在位时,厉延乐本就更得民心,不论是寒门官员,抑或世家后代,皆认为他比厉久和更有才干。眼下新君即位不过一年,便有龙嗣遭害、丞相灭门之事,令观者无不心有戚戚然。厉延乐只需数句疏通,便博得不少人暗中折服,乐意相助。
与此同时,厉长安在外头奔波,获得不少皇亲国戚授印为证,为厉延乐造势巩固,只待一纸诏书,江山便可易主。
等他返回太平城,厉长安知悉上官明已苏醒,一入宫中,行装未换,也想不起来先去找厉延乐,便直接往筱宛居去了。
“绣冬,明儿在哪儿?”才一只履踏入院中,厉长安大声唤着,见绣冬稍作行礼后,慌忙指向后头的廊院,他便径直朝后小跑而去。
“明儿?”厉长安面上带着难以控制的欣喜,从长廊上快步走过,离远便瞧见了蹲在角落处的背影,不是上官明是谁?
“嘘——”上官明只着单薄衣物,长发披散,面朝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