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鉴做梦了,是庞蕴,他小心翼翼远远地打量着他,他也看着他,那挺拔蕴藉的样子像是一支竹,叫人不敢靠近,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庞蕴是质子,总之身边都是跟着人。
明里照顾,暗里监视。
“公子!”
宫人挡在他面前,紧张地打量着他,生怕他哪点坏了,仿佛在护着一位娇小姐,萧鉴惊讶地问那是谁,庞蕴身穿着麒麟外袍,五官极浅淡要经过他。
人没到跟前,宫人挟着几分鄙夷,说那是尤蚩蛮地来的质子。
萧鉴第一眼就记住了庞蕴那双极为沉静的眼睛。
萧鉴父辈皆是权贵,与庞蕴也只是每年宫宴见面。
有一年李宜得了一只狼犬,不让他碰,萧鉴馋得很,趁着宫人休息磕磕绊绊拉着狗去玩,他不知道这头犬是李宜拉在外头斗狗的,血性未消, 最喜生rou,等到无人处,差点就扑咬下萧鉴的一条手臂。
年幼的萧鉴吓得一动不敢动,只听一声凄厉的嚎叫,温热的血洒在了萧鉴脸上。
庞蕴将石头扔在一旁,萧鉴差点就没命,吓得急急抱着庞蕴的大腿,摸着自己的手发现还在,倏地,哭得泪打shi了庞蕴的衣摆,还使劲将血都揩在了庞蕴身上,生死旦夕,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萧鉴年幼,落了大惊,病了好一场,混将此事忘得透透的,而庞蕴却因为打死了李宜的狗彻底得罪了他。
寿呤掀开帘幕就看见萧鉴醒了,睁着眼睛盯着床顶却不出声,寿呤连忙去到门口把太医请了进来。
庞蕴在内殿小几旁看书就听见阑序急切的声音,没过多久萧鉴带着股浓郁的药味扑到他怀里。
庞蕴微愣,轻拍着他的背,阑序别有一番豫言地看着他,牧歌眼神又往萧鉴身上瞟,庞蕴冲他们做了退下的手势。
牧歌退了出去,有种怯怯的兴奋:“师傅,王上这是……”
阑序顺着他的话说:“王上心里有数。”
萧鉴额前的发被汗shi了,他慢吞吞从庞蕴怀里出来。
庞蕴看了一眼他的脖子,萧鉴识趣地自己捂了捂脖子,庞蕴按住他的手指,皱眉:“别碰,做噩梦了吗?脸色这么难看。”
梦里那股血腥味道仿佛蔓延在他鼻尖,梦里的他还很小,他连忙点头:“我梦见我被一条恶犬追,是王上救了我。”
庞蕴看见了他眼中隐有泪光,擦了一下他的眼角:“梦都假的,有什么好怕的。”
萧鉴闻言,眼中水气更甚。
只有他知道那不是梦。
“王上……昨日是真心要送我走吗?”
庞蕴实话实说:“是,不过你只有昨日那一次机会,没有了,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你算是跟孤撕扯在一起了,孤死也会带着你一起。”
萧鉴眨了眨眼睛眼睛。
“你知道为何他们都催着孤留一个子嗣吗?因为孤对尤蚩已经无用了,许是造孽太多,尤蚩皇室本就短命,两年前孤伤得很重,他们需要一个新的继承人,你非要在孤身边,孤也护不了你多少年,孤说明白了吗?”
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画像,想起庞蕴布满了各样伤疤的上身,唯有胸口那一处,看得出伤得那样重,只有影响了寿命,才能让明明正处盛年的帝王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说得这样狠心,再埋怨不甘,明明大婚前夜,庞蕴被他气极了也只是拉着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咬得那样重,都出了血,然后扇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倒在地上,冠发凌乱,很久都没抬起头,庞蕴一句话也没有,就离开了,可第二日他就被人蒙着眼睛秘密带走了。
再见面他再也问不出一句“当初为何放我走”这种话,因为庞蕴不再爱萧鉴。
“我不走。”
这次他不想再逃了。
天刚擦黑。
月光绰绰照出人影,一道沙沙的声音的过后,从树Yin中走出来一个人,是个小个子男人,穿的是前庭宫人的服饰,他朝着背对着他的人影跪下。
“王宫里其他钉子都被铲除了,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那小个子男人庆幸地道:“奴是顶着一尤蚩人的名进来的,他们暂时没查到奴头上,易云公主不日就会抵达尤蚩,王爷有信要给公子您,王爷的意思一定要从中作梗尤蚩王和从阳公主的联姻。”
说罢,他伸手奉上了装着信的小竹筒。
萧鉴转过身,他一只手伸手去接,另外一只手却熟练地把匕首从腰间抽出来时,月光照亮刀面反射进他冰冷的眼底,里头是一片平静的黑,那矮个子男人脖子间一道血痕。
“……公子,为……为什么?”
他一张嘴就是一道短促的气音,他流了这么多血,萧鉴把刀收起来,刀柄顶在那男人的头,轻轻一顶:“只有你死了,我才是清白的,你这是为燕国,为李宜的大业献身,去吧。”
血慢慢从喉咙里渗出去,那男人倒在地上,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合上了眼睛。
萧鉴扫完那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