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磷光的流水从院中淙淙而过,一路蜿蜒穿过了院子正中央静静伫立的木屋。
先一步走进来的萤正斜倚在屋子游廊的梁柱旁,她手里捻着细长的烟枪,烟雾漫过她的眉眼,像风掠过重雾笼罩清湖,染出了一线朦胧的光。
一片死寂之中,她的声音格外清晰,乘风而来,贴着他的耳廓传入耳中。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炼狱先生。”
也许是过去多次的相遇里,夜色太过浓重,炼狱坚信这是他第一次在清冷的月色里看清楚她的模样。他将她眼角眉梢每一点情绪的变化都阅览了一遍,看着她褪去妖异的五官渐渐变得平凡,变得不像过去那么精致明艳,甚至变得不那么像一个鬼。
她站在那几乎没有存在感,毫无温度,毫无人气,就像挂在穹顶上的月亮。
炼狱杏寿郎还没回过神就被人推了一把,他转过身,正对上了杏笑嘻嘻的脸。
“怎么愣着呀。”杏嬉皮笑脸地绕过他,小跑着站到萤的身边,双手背在身后,“要好好珍惜独处的时间呀。”
他有些意外,因为在这里,杏并不是一个被抹去颜色的影子,而是和正常人类无异,“你怎么……”
“你好多问题哦。”杏皱起鼻子。
“这也是你的血鬼术?”他站在院子里一步都无法动,因为不论他落脚于哪里,都会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不安。就像是一脚踏入恶鬼的体内,被杀意和恶意包围得水泄不通。
“这里的一切都是。”萤点头承认,“炼狱先生会感到害怕吗?”
“如果害怕我就不会在这了。”他摇头。
“去吧,让我们单独聊聊。”萤摸着杏的头示意她回避。
杏点头,朝着炼狱杏寿郎所在的方向脆生生地喊了一句,“不要再缠着人家啦,我们该走了。”
也就是这时,他只听见忽远忽近的笑声聚拢又散开。火光从脚下的绿草中飘了出来,化作了一个又一个的模糊身影,她们不像杏一样有着清晰的身体和容貌,只是一团线条轮廓模糊的影子。
这里与其说是萤的世界,还不如说是万坟窟。
那些影子就是逝者残存的痕迹。
炼狱杏寿郎突然就不奇怪为什么萤每次出现都会携来那么沉重的死气了。
院子清静了,萤挥了挥手,她身后的屋子忽然拉远解体成了星星点点的萤火,然后聚集在院中成了一桌二椅,她伸手示意,“坐?”
炼狱杏寿郎也不犹豫,坐了下来,萤火给他递的茶也喝了个干净。
他爽快的行为倒是让萤有些吃惊,“炼狱先生不怕我了吗?”
“要想吃了我的话,下药其实挺多余的,我已经进了你的圈套了吧。”
“的确,我更喜欢炼狱先生清醒的时候,下药就会丧失这其中最有意思的过程呢,”她抬眸嗔怪,“不过圈套这种说法太过分了。”
炼狱杏寿郎被她轻飘飘的眼神一拂,仿佛羽毛在他心口扫过,耳根莫名的有些发烫。
“这里是我见过最特别的血鬼术,称之为圈套其实也并不合适。”
“不怕告诉炼狱先生,这里进来了的人和鬼,只要我想,谁都不能活着走出去。”她拿着暧昧的笑意和语气这样说。
“鬼小姐为什么会需要我的帮助?”炼狱杏寿郎尽量克制自己不去关注她语气里的威胁之意,只是问她。
她理所当然道,“炼狱先生是很特别的人类,为什么会觉得我选择你是个很意外的事情。”
“特别?”
“我说过的吧,我一直很羡慕炼狱先生这样的人,生命就像是在旺盛燃烧的烈火一样灿烂,”她撑着头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地平线出神,那里是她世界的尽头,“活得太久的鬼就像是储蓄在阴暗角落潮湿的的烂木头一样。无法燃烧,也无法重新扎根土壤,只能在等待慢慢腐朽。”
“腐朽的过程漫长又难熬,我腻了。”她扬起下巴,慢悠悠地说。
“那当初鬼小姐为什么会变成鬼?”
“为什么啊——”她冷笑了一声,“我忘了。”
炼狱杏寿郎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的话不是真的,没了虚假的外貌作掩护,她的谎言都显得很不用心。
“不过这并不重要对吧?”她侧过脸笑着问他,“因为最后都是要为了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理由并不重要。”
他一时间被她的笑晃花了眼睛,不得不挪开眼睛,“鬼小姐并不害怕死亡。”
“我的确不害怕,”她活得太久,根本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开始对死亡产生恐慌,“这其实很矛盾,因为我一边期待着死亡,一边对生命着迷不已。”
她看着炼狱杏寿郎,“对炼狱先生这样了不起的生命更加着迷。”
炼狱杏寿郎却不认可她的话,“每个降临在这个世界的生命都是非常了不起的,有着各自独特的地方。”他语气认真,“这也是为什么我为什么我会与鬼战斗,每个为了自己生命而努力的人都值得尊敬,不应该被肆意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