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不受影响,一抹额汗,转对那踏桩合阵之人,见他身形修长,比起
肩宽膀阔、魁梧昂藏的毛族血裔韩雪色,此人更瘦也更斯文,高得不予人临下睥
睨的压迫感。
来人作深衣曲裾、抱肚缠腰的武服打扮,外罩对襟大袖衫,披着长长的旅装
披风,层层叠叠,无不是厚而无光的絁绸材质,却没有半点风霜之色,乾净得像
是自画中走出;除内里的交领中衣是一尘不染的白,其余皆是极浅极淡的松绿、
竹绿、湖水绿,然而未见松柏之寒,苍竹之硬,似三月里的湖岸垂柳,耙梳春风,
映翠透黄,说不出的宜人。
耿照本有满腹疑问,那人却迳转过身,瞇起姣细的丹凤眼,团手为礼,长揖
到地。「若非典卫大人神功相赞,今日我风云峡尽灭於斯。在下阜阳秋霜色,谢
过大人。」
(……此人便是「小琴魔」!)
身为奇宫「色」字辈的代表人物,人称小琴魔的「云水三合」秋霜色,据说
修为已臻化境,堪比全盛时期的魏无音。
当年天雷砦一战后,琴魔重创退隐,座下不计託庇风云峡的韩雪色,共收过
六名弟子,而「风云四奇」正是留下的菁英。秋霜色居四奇之首,多年来代表派
系,与一班「无」字辈的长老周旋,绝非泛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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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能歌能哭、不从俗流的沐四订交,见识过邪气沖天的奇葩聂二,更别提敢
於袒露伤弱、难以三言两语形容的奇宫之主韩雪色……耿照以为自己早习惯了奇
宫中人的特立独行。在今日之前,他从没想过,十年来实质掌握风云峡一系、在
台面下捭阖纵横,长保龙首安泰的,会是这么恬淡温和的一个人,被这突如其来
的揖拜弄得有些无措,忙不迭地抱拳还礼,赧然道:
「秋兄……秋大侠言重。是我将贵派群贤拖下水,几成无可挽回的遗憾,天
幸聂二侠的术法独步当世,复得韩宫主与诸位鼎力相助,才逃过一劫。风云峡一
系若因我而覆灭,那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他已非昔日的流影城小铁匠,说着说着,逐渐恢复了宁定,应对有据,未失
分寸。只是无论喊「秋兄」或「秋大侠」,总觉得不太自在。秋霜色无疑远较耿
照年长,白净面庞却看不出实际年龄。人说「相由心生」,在他脸上,七情似不
怎么上心,什么都是淡淡的,寡味如水,波澜不兴。
老胡与他私下论及蚕娘的驻颜术时,提到道门中有一派「由武入道」的,主
张武功不过是通往长生的入门阶,一旦修到心如止水的境地,将展现各种神通:
先是「鸥鹭忘机」——因为忘了自己是个人,鸟兽也看不出他是人了,以为是同
类,见他便与之嬉戏;接着是「陶然忘龄」——忘了自己还活着,以致身子也给
骗过,就此忘记老去。待练到了「舍生忘死」,那是连生死之别都忘却,从而长
生不灭,踏上真僊大道。
「……据说我们真鹄山上,有个老不死就是这样。」
胡大爷说这话时神祕兮兮,彷彿真怕被「老不死」的天耳神通给听去了,不
由自主压低声音,频频四下张望。「我师傅自己都是老牛鼻子了,提到他时居然
管叫太师叔……你说该有多老?」
「应该是辈份高罢?」这种事在武林中所在多有,耿照自己都见过不少,不
明白老胡何以为怪。
胡大爷摇头。「他是真的老。就因为他躲在太昊祖师坐化的云清池附近,玄
城观那帮牛鼻子才缠着我师傅,非让封了东皋岭不可。他们楯脉不要脸归不要脸,
没想还是怕丢脸的。」
回过神来,见少年一脸的云山雾沼,胡彦之咧嘴一笑,解释道:「我那牛鼻
子师傅立下四位副掌教时,考虑到太师叔祖的辈份地位,也给了他一席。但玄城
观这位修长生道的奇葩岂止是不管事?长年连人都见不着。於是楯脉平白得了个
副掌教的位子,年年派人代表太师叔祖出席话事,败儿扮家翁,狠狠过了把
振衰起敝的乾瘾。」
耿照想了一想,忽道:「你师傅好厉害的手段。立四名副掌教,已分去副贰
之权,里头居然还挟了个有名无实的虚衔。这楯脉的玄城观,听来也不是什么实
力强横的大派,想保住凭空掉进怀里的馅饼,只能唯鹤真人马首是瞻。」
老胡环抱双臂,怪有趣的打量他一阵,嘿嘿笑道:「我是长大成人之后,有
天忽然想通了这一节,你小子不简单,居然一语道破。合着聂冥途说得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