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玄从小就有个揣摩人心的本事,他是席地而坐,视线比另一侧的陆瑾矮不少,隔着一室的光辉看向吕慈扣在吕仁小臂上的那只手,他醍醐灌顶,忽然间窥破了大秘密。浓密睫毛簇拥着黑沉沉的眼瞳,尖刺似的向上一挑,他想出了报复吕慈的好法子。
陆瑾则是有点疑惑——吕家兄弟俩的感情向来是很好,半点阋墙的风险都没有,但吕慈早在同辈中疯出了名气,哪天不疯了才值得一瞧,所以他的疑惑真就只是一点而已,很快收回了目光。
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最后停在一门之隔的走廊里跟吕仁汇报起了情况,说是底下来了两拨人找他。
吕仁极为平常的应一声,然后低下头在硬撼吕慈紧扣着他不放的那只手之前发问:“老二,你想反过来管我不成?”
吕慈管不了他,但是扪心自问,又是绝对不肯也不能放手的。
先前要订婚的事,外人都不知道,黄了也就黄了,可结婚不一样,等请柬发出去,就是再抢回来都没用了!
吕仁看吕慈打定主意装聋作哑,浅浅呼出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把弟弟的手给震开了。他造诣比吕慈来得要深,如意劲用得炉火纯青,寻常高手根本挟不住他。
吕慈指节被传过来的劲力震得一麻,夺请柬的动作倒是不慢,硬是抢过去撕了个粉碎,他梗着脖子,就差把之前在爹面前放过的厥词再讲一遍了。别的兄弟他都不管,但大哥要结婚,他不能让!
可是当着爹的面能说出口的话,在大哥面前仍旧是说不出口,他沉默着把被撕碎的请柬扔进了垃圾桶。
请柬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哪怕是专给陆家的,回去再写也就是了。吕仁的相貌偏于柔和,但端严起来也是能够镇住吕慈的,他沉声发话:“你等我回来再闹。”
旁边还有两个外人,吕慈要疯也得关起门来疯。
吕慈怏怏低下头去,看姿态是服了,可睫毛向上一挑,浅灰色眼珠里的冷意直接就冲着李慕玄去了。他嘴上对陆瑾不客气,心里却是很承认对方的好,所以邪火只能对着顶让他烦躁的人去。
换作旁人,大抵是要被他这一眼给看怯了,可李慕玄恰好不在此列,他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的胡闹牵动了吕仁的婚事,感觉这森森恨意来得莫名其妙。
真论起吃亏来,他都被吕慈欺负得在全性里被其他人嘲笑说大话了,不也没恨成这样么?!
不等李慕玄狠瞪一眼回去,陆瑾严阵以待,已经要押他下楼了,他当即扭转注意力,望着脚下的地板又想,左若童会来么?
答案在看到楼下那两拨人时彻底明晰,说是两拨,其实是一帮加一个,穿长衣的那几个都是从三一门来的,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他不认识,但却醒目的让人无法忽视。
这个人异乎寻常的高,胡乱绞断的黑发毛刺刺的直往上冲,看得出来发质挺硬,他穿一身说好听点是简朴,说难听点是寒酸的布衣,肩扛五色风旗,正在摆手解释:“我那不是冲着他面门去的,是上丹,就那么一晃……”
话还没说完,陆瑾顾不上再押李慕玄,先称呼完水云师兄几个,就冲过去把他给拽出来问:“张道兄,你不是借钱去了么?”
张道兄,龙虎山被赶下山入世一年的大师兄张之维,手拿把掐的比划了一下陆瑾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刚刚给你的师兄们算了几卦,已经凑齐了。”
他刚闲逛到这边不到两天,接着陆瑾的电话后并没有很着急,就慢悠悠的往这边赶,有愿意载他的车就搭一段,没车就靠两条腿硬走,结果到的比三一门人还快半步。三一门人统一的对他和陆瑾那一战很感兴趣,他招了招风旗,赶在陆瑾下来之前把赔偿款凑够了不说,还剩下点富余。
吕仁见他和三一门的人都来了,慢条斯理的填单子收钱,同时很有一点后悔,早知道张之维真能赶到,应该把吕慈给叫下来一起看看。
李慕玄并不知道张之维在同辈中很值得一看,他目光从陆瑾和水云身上掠过,然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忽然踹开一楼大门,在玻璃的爆裂声中夺路而逃。
其实早该知道的,左若童不会来,是他痴心妄想到了可怜的地步,非较这个真不可。
门一碎,冷风打着卷往里刮。
张之维倒是不冷,也不爱掺和别家门派的事,只是有点发愁:“剩下的钱赔门怕是不够了,陆少爷,要不你再算一卦?”
陆瑾没想到李慕玄能出尔反尔到如此地步,更不明白这门好端端的能开,他非给踹碎了是个什么意思,他忙忙碌碌的把钱包交到张之维手里,拜托他留下交钱,又诚恳的向吕仁致歉,然后跟水云他们一样,流星赶月似的追了出去。
吕仁站在旁边也是不掺和,他楼上还有个烂摊子等着收拾,和和气气的送走了张之维,他对终于敢过来问情况的下属申明了情况。话音没什么变化,态度也不漠然,但是让人不敢造次。跟他共过事的人心里都有个共识,惹急了他会比惹急了他那个炮仗似的弟弟更危险——吕慈很听他的话,几乎到了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