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大德坊,又经过了顺靖坊、清平坊,最终进入了广武城中最热闹繁盛的荣春里。
虽说叫荣春里,靠近雁北的光武城,一年四季都是没有春天的。
马车在荣春里又行一盏茶的时间,停在了广武城最大的酒楼——贵香楼的面前。奢靡豪华的马车上,先下来了赶车的车夫。
车夫是个栗发胡人男子,乍一看,倒猜不出年纪。只见他穿着一件儿不染纤尘又十分稀罕的白虎整皮大氅,脚下踏着漆黑的四合皮靴,眉目生得十分英俊。
门口迎客的小厮上前牵马,那胡人淡淡一笑,从袖口里摸出两个通宝,赏给了小厮。
贵香楼里人声鼎沸,满堂坐着的是雁北的浪客、当地的商贾、雁门的军士等形形色色。众人听见了铃铛响,便偏头望出来,一看那马车的装饰,便知是来了富贵人家。
广武城的有钱人倒是很多的。北边和城外的商人,把兽皮、宝石与美酒卖去中原,再从中原把丝绸、瓷器和书画卖过来。所以,雁北不乏巨贾,眼前的马车固然奢华,却也算不得稀奇。
诸人讨论几句,便把眼光收了回来,又讨论起贵香楼对面的贪风苑的小娘子哪个歌儿好人美。
掌柜的便从门口迎了出来,朝那栗发的胡人道:“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胡人递过来沉甸甸二两银子:“要最好的,两间。”
掌柜接了银子一掂,喜上眉梢:“自然是最好的,您几位,里边请?”
马车上帷幔一撩,跳下来个少年郎,在雪中抖了抖衣裳,忙不迭道:“别别别,先不进屋。”说着朝胡人道,“先生,我可饿得不行,先摆一桌吃的可好?闻说雁北的羊rou,最好吃了!”
掌柜的一打量,那少年郎英气不凡,一身宝蓝锦缎黑貂外衣,身上贵气流转,一看便是有来头的。又看那胡人穿着的虎皮大氅,是水光油滑,这恐怕是极有钱的大户人家。忙道:“这位少爷可是南边儿来做生意的?您可说对了,咱们贵香楼的炙烤羊rou,认这第二,广武城便无人认第一了。”
少年郎咽了咽口水,望向胡人男子:“虚无先生……”
虚无先生无奈一笑:“罢了。”便对掌柜的道,“这是我家五少爷,嫡出金贵,不可坐大堂。你自寻个偏僻的雅间,上一道鲜炙羊rou,卤切牛rou片半斤,再烧一条北江鱼炖红油豆腐。旁的,添蘑菇、宽粉、玉米饼子各一道小菜便是。酒要玉泉热活,再洗几个冻果子。”
怀凌听得肚子咕咕叫:“先生地道。”便喜滋滋的朝车里喊道,“娘,出来了,吃羊rou呢。”说着,便挑起帘子,伸手去扶车驾内的人。
车里徐徐探出一只玉白纤细的手,握住了少年的手。便见里头缓缓下来一个穿着赤狐披肩,拢着同色貂裘手笼的女人。女人戴着黑色箬笠,半遮脸庞,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虽也瞧不见容貌,紧从她进退仪容可窥,乃是个矜华万端的美人儿。
华贵楼的客人们便又将眼光投了过来。
可惜那少年唤她一声“娘”,想来是早已嫁做人妇。便有人带着打量的眼光盯着瞧了几眼,又摇头唏嘘。
怀凌自幼便比怀清黏人,只拽着枕春的手絮絮念着:“我如今便是知道,家中食不过三的规矩,真真是没有道理。这好吃的东西,吃三口哪里够,要吃三天三夜才能过瘾。”
三人从大堂的楼梯上了阁楼,坐在沿窗的一处屏后雅间。虚无先生褪了大氅挂在屏上,撩袍坐在了靠栏杆的位置,一面打量着大堂的动静。
“可有甚么不妥?”枕春摘了箬笠,放在一旁的小案上头。
虚无先生摇摇头:“无妨。不过北方武人多,尤其光武城,汉人、胡人、与关外的蛮人来往繁杂,仔细些便是。”
枕春半笑半嗔:“既是来往繁杂,便早些将信送去都护府便是。若非怀凌想要游览民风,倒也不必遣退侍从,如此麻烦。”
虚无先生颔首:“今早已从驿站递出了。”又展眉道,“遣退侍从一路游览,亦别有Jing致的景色。”
怀凌好武,虚无先生的本事乃是大魏首屈一指,他素来是敬重的。便探寻的神色看过来,好奇问道:“先生以前来过?”
“少年时候来过。”虚无先生回忆道,“那时族中在关外狩猎,随着族人入关来买卖兽皮。有黑的、白的雪貂,亦有鹿皮、整熊与狼皮子。前些年也来过,不过盘桓了几日,又想江南春色,便南下去了。”
怀凌听得津津有味,又见店小二端上来热腾腾的菜肴,顿时眉开眼笑,食指大动。
正且说着话,便听楼下大堂一阵喧嚣。怀凌投箸,连忙站起身来,趴在栏杆上好奇探头看。
只见楼下大堂中人声鼎沸,一个蓝色锦衣戴狐皮帽子的男人揣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后头跟着五六个家丁,人人配这马刀,个个生得凶神恶煞。
“掌柜的!”男子摸出一块儿蹭亮的银锭,重重地往桌案上一拍,呵道,“怎么还不过来?!”
掌柜一听这声儿,便知来了煞神,急忙上前招呼:“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