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知道,他不过依照萧琼的心思做事罢了。
但即便如此听话,他萧琼仍然对他不满意,起了替换的念头,做了恩断义绝的事情。
萧钰笑着看段思之,从他静如秋水的脸看到他掩盖在衣服下面残疾的双腿。
同是如此痛楚。
萧钰这辈子都不会忘他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生生地将他疼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下肢就没了直觉。
他能走,但很多事情却做不了,比如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当他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失禁在床上时,他想杀了自己。
他想杀了萧琼。
段思之的伤绝对不比他轻,且是搅碎骨头,再片片取出,他所受的伤甚至能把人直接疼死。
同样是这般无妄之灾,同样如此痛苦,为什么段思之还能那么平静?不想不说不怨?
“皇兄什么都养的很好,花也是,那些个上供来的活物也是。”萧钰在一片安静中开口。
“他养过的活物都很亲他,谁碰也不准。尤其是狗,都忠心耿耿,皇兄就算拿着刀过去,他养的也会过来,一点都不起疑哪怕皇兄是真的想杀他。”
“我就不行,我自小养什么都不活。”
花也是,草也是,活物也是,孩子也是。
他把自己都养的半死不活。
来了靖州之后,天气苦寒,素日无趣,他知一门心思扑在种花上,这才有了些许的长进。
“我还记得父皇有一日竟带回来了几只狼崽子,刚生下来不久,但已经长了牙和爪子,我很喜欢,想抱,却差点没被把手指头咬下来。”萧钰道,语气随意平和的像是聊什么平淡的回忆。
也确实是平淡的回忆。
“皇兄也喜欢,自然他也被咬了,还不止一口。”萧钰淡淡地笑了,“那时候我就在想,皇兄可真傻,他不亲你就不亲了,苦苦相逼是什么意思?”
“我没想到的是,几日后,那狼崽子都在他身边,亲得像是见到了母狼。”
他不懂,不明白,不知道那些狼为什么喜欢萧琼而不亲近他。
那时候的萧琼似乎没什么野心,清心寡欲一般,每日只侍弄花草,逗鸟喂鱼。
后来狼长大了,他有一日去找皇兄,皇兄坐在门槛上看天。
满院的芍药像火,焚烧天际。
艳丽的红,皮毛的灰,衣衫的白。
这些颜色混在一起就刻在了他眼睛里,这辈子都不曾忘记。
尤其是萧琼察觉到有人后瞥来的眼神,那么戒备,那么无情。
可他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身在皇家,不可能不对那个位置不动心。
再后来,萧琼登基,将院子烧了。
萧钰后悔自己没有早看清萧琼的野心,最后落得和那一院子的芍药一样,被焚烧殆尽,变做灰尘。
他得谢谢自己的好兄长还要名分,不能把所有人都杀了,不若,他现在只能同那些花灰一起,滋养了土地,再由土地开出花来,装点着别人。
枉为他人做嫁衣。
这让他怎么甘心?
“狼还好,”段思之道,他放在腿上的手不止何时握紧了,“可惜,陪着他的是条狗。”
“不过狗已经老掉了牙,又被拔爪子,腿也被敲折了,没用了。”段思之静静地说。
“可他的威名犹在,却西凉六百余里,北攻漠西,匈奴不敢南下牧马,多年未有败绩。这样的威名……”
“这样的威名只会让狗老的更快,死的更早。”段思之接下去。
“元帅以为是主人心思的变化才让狗成了这样?”
“总不会是狗自己选的。”
“不,不是,”萧钰摇头道:“主人不是心思变了,他是从未信过狗。”
哪怕他们朝夕相处了近三十年。
哪怕他为了他毁了右手,自此之后,右手连一本书都拿不起来。
哪怕他曾浴血奋战,不顾圣旨不明,将他送上皇位。
昔日的战功与荣誉都成了怀疑的理由。
“何以见得?”
“他好像是难得情深的样子,其实,不过做戏而已。”
“他若是信,断然不会以害怕背叛为借口将狗的爪了打断。他若是有真心,一定不舍的下那么狠的手。”
萧钰似笑非笑,道:“若是元帅你,将心比心,挚爱背叛,你真的忍心如此?搅碎他的膝盖,让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说到底,这件事不过是个□□,是个契机。
那些怀疑早就埋下了,亏萧琼还在那标榜信任和情深义重,简直可笑。
“萧琼不信你。”这是他总结的,也是他最终想说的,不顾段思之比他还要白上几分的,道。
一字一句,如此清晰。
“他从未信任过你。”
萧钰怜悯地看着这个元帅,道:“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