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找了一日,天色全黑,才在城郊一处废弃的茶寮找到。人已经冻得脸色青白。
这一天他竟学会了自己穿衣,走出了二十余里路。
可问他何故出走,依然泥塑木雕一般全无反应。
隔几日,天蒙蒙亮,又见其人衣装齐整出现在府门口,侍卫得了教训,拦住他唤来连齐。
劝说无用,人就是一股劲要往府外去。连齐只好给他披上大氅跟着。
雪厚路滑,他眼里好像没这些,摔了爬起,落得满身雪泥,毫无方向却又像有目标。最后在城郊荒野停下,再也不走了。
此后连齐入寝前便把他的房门锁住,醒后再打开。
而人好似就等着门开的一刻。
连齐觉得他是在找什么,而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才有了这种漫无目的出走。
如此往复数月,季节回暖。
某天连齐拿出一方缣帛,问他还记得画中人否。
渊澄终于眼神有了焦点,牢牢盯着画。没一会他忽然痛号一声,发疯似的抱着头直往墙壁上撞,手中死死抓着缣帛。
连齐大惊,忙加阻拦。却没想到他力气奇大,又或是实在痛苦难熬,拼了命地就是要撞头。
连齐没办法只好点了他的睡xue,而后惊恐地发现,他两边太阳xue青筋暴起得厉害,委实骇人。
连齐心知是这画惹了祸,欲将画收走。可人在睡中也攥死了拳。
原本每隔三两天便出走一次,经上回见过画之后,停歇了一月。
没曾想一日他举着画,居然冲侍卫笑了笑。侍卫相顾茫然,又请连齐。
而这回情况大不相同。
他不再盲目地乱走,而是见人就把画举面前,似乎在问可曾见过画上之人。
连齐惊呆。连他也忍不住怀疑主子是否病已慢慢痊愈。可那郎中分明说无药可救。
却道是无风起浪平地惊雷。
一国之君非正主的流言再次传得沸沸扬扬,而且添油加醋地,把王爷疯魔之事和权力之争牵扯上,津津乐道。
而随之渊澄满城找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齐明秀耳中。齐明秀国事之余倒也时常探望渊澄,有时候还会待上半日。可他虽然为赢得这个人欢喜,可面对一个完全木头一样没有任何情绪表情的人,再是欢喜也没用,心灰意冷在所难免。渐渐去王府的次数便少了。
曲同音百思不解,到底是谁连一个痴呆之人都不放过。
有些传言一次不然,二次却难免再生疑窦,让人怀疑是否确有其事。
这时齐玦趁夜找到了他。
屏退左右之后,齐玦直接说破来意。
这些年齐玦常驻边疆,二人原也少有来往,曲同音一时间竟把他皇亲国戚身份给忘了,乍闻之下惶然否认。几次转念他自嘲糊涂。
齐玦自记得有人提醒要从曲同音嘴里套话必得摸准他的心思,他已经踌躇两年,私下也偷偷查访过。这次传言再起,而皇帝这些年益发沉稳捉摸不透,恐后续情势难以预测,他不能再等下去。
于是再度郑重追问,曲同音这才道出实情。
造化弄人,各自心中无限怆然。
叙几句感慨之言后,二人秉烛夜话,好生一番合计。
朝堂,有忠臣便有jian臣,不忠不jian的必有见风使舵的一技之长。
曲同音卸下辅政之职后在朝中行事越发低调内敛。
而齐玦常年远在边疆。
这便助长了谄媚君上的风气。
齐明秀对这类人的心思了如指掌,无关紧要的便任之,利弊相伏的自慎之。
此次传言,就被一些急于献媚的人夸大其词地转述,好好表现了一番食禄忠君的忧国真情。
齐明秀虽笃定传言不过是空xue来风。可被这些人殿前私下反复吹风,不免也对传言狐疑,便密令派遣虎贲军暗地里查探。
而渊澄似乎病情见好,记起了不该记得的人,着实让他心中愤愤。
择日便召他进宫。
渊澄不出走不找人的时候,就是个人偶。指引他往哪去便往哪。
但是这两年来见得最多的是连齐,无形中认住了他。旁人好似领不走,僵持许久传召的太监只好请连齐一道进宫。
连齐早前收到曲同音提醒,若皇帝来访或召见,必得想方设法通知他。
走到府门他以加衣为由返回,着人前去曲府报信。
渊澄进到御书房,半分好奇心也没有,老样子整个人刻板地立着。
连齐暗暗祈祷主子别在这时候犯病。
岂料怕什么来什么。
渊澄这么呆站了会儿,没有预兆地就摸出了怀里的缣帛,走向一旁候着的太监,太监奇怪地抬头,急忙又把脸低下去。
渊澄便把画摊掌心,凑他眼前。太监拼命低头,他就跟着往人眼下塞。这份执着劲直把太监逼得惶惶下跪。
齐明秀见状怒气噌噌上头,大步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