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着和爸爸一样的工装,将一袋子钱珍重地交到nainai苍老的手里。nainai的手跟沙皮狗的脸颊一样又皱又软,细绳陷入手掌的皱纹里。祝歌抓住nainai的手,小声嗫嚅:“nainai……”
nainai没说话,攥紧了手里的袋子问:“没有别的了吗?”
男人摇头:“已经给封上了。他说……好好对小笛,是他的亲骨rou。是他唯一放不下的了。”
祝歌听不懂,她往后退了两步,她感到莫名其妙,她问:“爸爸去哪了?爸爸呢?”她往男人身后看,晚霞渐渐擦成湛蓝色,桔黄色的天空挂着一轮半月。她抓紧nainai的手:“已经很晚了,爸爸该回来了。”
nainai捂着嘴巴,泪珠子挤开沉垂的眼皮往外涌。她泣不成声,将祝歌拢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松垮垮的身子上。祝歌听她说“对不起,小笛,对不起。”
她突然感到出奇的荒谬——然后是愤怒。晚霞跟火似的炙烤她的心,她张了张嘴,只吐出两个气音。她余光瞥到林钰正站在一片Yin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里。
她挣脱nainai的手臂,两只小眼睛瞪圆了,不可置信地问林钰:“爸爸不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这么无所谓?”她突然想起来最近爸爸一直和nainai吵架,她恶毒地瞪着nainai:“你把爸爸气跑了……爸爸才不回家了!”她甩开nainai的手,绕开门口的男人转头就跑。
她听到身后nainai声嘶力竭的挽留,跑得更快了。
她没来得及穿鞋,脚底黏着黄沙泥土,被石子儿割破了。她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滑进眼睛里酸涩难忍。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站在山上,脚趾深深陷入泥巴里,将黑泥踩出水珠,黏在脚趾之间像踩烂了的鼻涕虫。
在很小的时候,曾经的祝以笛喜欢这个地方。每天傍晚,她会来看晚霞慢慢吞下整个小镇,然后在第一盏灯亮起时下山。回了家,就能吃上一碗雪白的捞面,上面放着三大片卤rou。
祝歌抱着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鼻子酸,抓起一块石头远处用力一摔。愤怒过后,她开始迷茫,脸上一片空白。她开始努力回想早上爸爸出门时自己说了什么,好像没和他说早上好。nainai让她把早饭的大饼拿给爸爸,她嫌麻烦就先溜出去了。
对了,nainai呢。她想起来自己跑出来前,nainai被眼皮盖住的眼缝里闪着悠悠泪光。
突然,她肩膀一沉。祝歌大叫一声,回头就看到林钰站在她身后,垂着双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祝歌捂着心口,抓了把草往他身上扔,破口大骂:“你有病吧,都没点声音!”
林钰没躲也没回应,又拉了拉她的袖子,蹲下在地上写:回家了。
“不回去!”祝歌低着头,“我不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那不是我家!”
她听到刷刷的声音,回头就看到地上又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nainai叫你回家吃饭。
祝歌眼前一糊,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躺在地上哭得歪七扭八,眼泪鼻涕把脸上的泥巴冲化进了皱巴巴的小脸,跟个小花猫似的。林钰看着她这副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祝歌瞪着他:“你笑什么!不许笑呜呜!”
林钰向她伸出手,张嘴发出“咴儿咴儿”的气声。祝歌还在哭:“听不懂!”林钰只好抓着她的小手,在上面写:别哭了,回家吧。
祝歌委委屈屈地说:“脚疼。”
林钰把她的脚拎起来看了眼,他先是歪过头思考了会儿,然后恍然大悟,背对着她蹲了下来。见祝歌久久没有行动,他奇怪地回头看了眼,又勾了勾手示意祝歌爬上去。祝歌小声“哼”了一下,别扭地趴在林钰背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祝歌抬头看擦黑了的天,点点星星闪烁着,想到爸爸也成为了其中的一颗,她又开始掉眼泪。
林钰没法说话,祝歌就继续问:“你为什么不说话?”她自问自答,“你天生就是个哑巴,还是后来出事儿的?爸爸他本来不是瘸腿的,他开大卡车,可威风了。他开车,我就坐在他旁边,车后头装满了猪,一个个猪头就对着我,可臭了。后来出了车祸,爸爸回来的时候就聋了一只耳朵,没法开车了。他找了个新工作,说是帮别人修车,像那种日本卡通片里的博士一样。”
“可我知道……”祝歌把脸埋在林钰的背上,“我知道他根本不是去修车的,他是个‘水鬼’,修路的工人叔叔们都这么叫他。我去偷看过两次爸爸工作的时候,他趴在地上吐,吐出来的东西掉在地上混了泥巴,然后我再也不敢去看了。”
“现在他在那底下……又冷又黑的……”眼皮子肿了,她眼前一片模糊,“我偷听他们说爸爸会把掉下去的东西捞上来,他们就给爸爸钱。今天爸爸没把东西捞上来,他们就把钱给了我们。”
她哭累了,缓缓睡过去:“咱爸的命值好多钱……”
林钰脚步一顿,随后又垂着脑袋,一路背着祝歌穿过家家户户。
祝歌是被一股香味唤醒的,支起身子,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绕着灯罩飞舞的蛾子的影子在墙上扑朔。nainai看到林钰背着祝歌,小姑娘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