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天光在云影中徘徊着,光影为远方的景象都描上了鎏金的边框。四处静悄悄的,自从异种降临以来,普通人的生活秩序已几近崩坏,只有少数大城市的中心区依然保留着旧日的秩序,而此处作为往昔的老城区,已然人迹罕至。无人维护的建筑被野草和蛛网所觊觎,曾经光鲜的表皮褪去,只剩颓败和静谧。与迟暮的景象互相辉映的正是残喘中的天色,似乎想用最后的亮光,照亮这荒唐的人间。
是的,这一切都很荒唐。在洞开着窗户的杂乱房间中,文嘉奕颓然地跪坐在地上,满身血污,抱着怀中破碎的血rou,脸色一片灰白,嘴唇不时蠕动着,却语不成句,似乎已经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任由破碎的声带无意义地呻yin、哀鸣着,抒发主人同样已经被撕裂的情绪——这一切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些破碎的血块都是来自他的小鱼……相比起来,他变得皮rou萎缩甚至出现老人斑的手只是这个荒唐故事的背景板罢了。
他静静盯着自己掌中被血色掩盖了几分曲折的生命线,突然想问一句: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然而脑中的祂仿佛消失了一般,从之前开始便再没有回答他的任何自言自语。他已经不想再问宫惟滚去哪里了,他恨不得自己能像对方一样逃走,逃离这个噩梦,但他迈不开脚步,不是因为佝偻的身躯没有足够支撑正常移动的肌rou,而是因为心脏一阵阵紧缩着,他总觉得血ye都在血管里倒流,同时在慢慢凝固,再没法支撑他去思考或者做出任何的动作。
所以这一切是有什么意义呢?他此前与宫惟合谋的一切有什么意义?他拖着这条命不就是为了保护小鱼吗,变成现在这样就是终章吗,一个最荒诞不过的悲剧?他像是一个没有拿到剧本就被赶鸭子上架的人,误以为自己是天选的主角之一,便试图即兴发挥,最终却毫无疑问地演砸了,更凄惨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原来这场演出的代价便是他将失去所有——为了对抗祂可能的降临,他透支了身体所有的潜能,对身体叫嚣的疼痛和枯竭,他此前也并非全无感觉,只是固执地认定是在为了更在意的东西而要去忍耐罢了。
然而他又换回了什么?世间最可恶的便是,命运从来不讲究公平——它不会因为你付出了什么就给你等价的赠礼。更可怕的是,每一项命运看似无心的馈赠,都已明里暗里标明了价码,只是你总以为自己可以例外罢了。若是没有遇到过小鱼,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呢?他是不是就可以躺在狗窝里了此残生,而不必承受这一切呢?他曾以为自己会被铺天盖地的悲伤淹没,但实际上他脑子只是一片空白——这一切发生得未免太快。
跟着宫惟一起歼灭那些觊觎着皇后遗蜕的仆从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然后他们被宫惟说服,转移了落脚地。在宫惟和他共同的能量供给下,小鱼的身体也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基因链条没有发生进一步的崩溃,但总归无法完全恢复如初。商知瑜自己像是毫不在意,觉得只是身体变得虚弱了一些,问题不大。
但文嘉奕没有被对方的豁达所说服,他觉得不甘心——他的小鱼是那么好动鲜活的一个人,热爱运动还有发达的神经让他轻松驾驭每一寸肌rou的活动,无论是在综艺还是在见面会里,总是面带欢快笑容蹦蹦跳跳的,咋咋呼呼不像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倒像是活泼可爱的兔子。让这样一个人一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不小心受一点伤就流血不止的话,这样活着的小鱼真的开心吗?哪怕在这个已经礼崩乐坏的混乱世界,他私心里还是希望他的小鱼能像以前一样,自由地活着,而不是像一朵枯萎着的花,虽然似乎不会凋零,但也没有了再次怒放的机会。
他一直知道商知瑜是一个乐观坚强的人,远远凝视偶像的时候,他也为这种性格而濡慕、心折。但既然命运推着他走到了对方身边,他便希望他的小鱼可以不用再一个人去坚强,可以由自己分担一些,不管是不安,疼痛还是难过,他都想分担,那么明亮的少年侠客应该昂首阔步往前走,而不是只能依靠别人的力量苟活。
于是他选择了执行宫惟的计划——只要帮助对方狩猎更多的异种,宫惟便能攫取更多来自异种的基因片段,不是拿来强大自身,而是通过分析、筛选、萃取和培养,最后用作修补小鱼之前被破坏的基因。宫惟说他是异种的王,他对这个计划很有把握,承诺不仅能让小鱼的身体完好如初,甚至体质还能更上层楼。
文嘉奕此前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无论对异种还是异种基因等都不够了解,在祂也默许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后,他便同意了配合。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小鱼的身体rou眼可见地在恢复,为了怕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小鱼抗拒,他们甚至是瞒着小鱼的。狩猎一只只异种,一点点分析异种基因的奥秘,一寸寸去Jing细修补。不是没有发现宫惟也在趁机使用那些基因片段强化自己,但文嘉奕并不在意对方的小心思,只要小鱼能好起来,他并不介意做一个毫不利己的专门工具人。
虽然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情敌,但第一个发现文嘉奕不对劲的其实是宫惟。文嘉奕自己也知道这具身体其实无法承载祂赋予的那些过于庞大的神力,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