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丛茂刚说完,户部侍郎王丛就从队列里急急走出来,扑跪在天子脚下,伏头抢地哭声喊冤。
“陛下,林大人所言极是啊,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陛下”。
“王侍郎所哭是为何事,且慢慢说来,大殿之上,不必哭哭啼啼”。
站在王丛后面的林丛茂适时出声点拨。
那王丛立即顺着林丛茂给的藤结了瓜,磕头大声哭冤。
“陛下,今早我儿教训家奴,被那庆将军遇见,他二话不说,就无故抓我儿去打了三十大板,现下我儿已奄奄一息,即要死于非命啊,陛下”。
他往前膝行几步,一副为子痛彻心扉的慈父模样。
“陛下为臣做主啊,这等心狠手辣之人,如何当的了我西凉护国将军。
其急从边关回来,西郊石场就死了人,难道不是其急欲掩罪,终是不成吗?
再,其多年以来,掌握朝内大权,谋逆之心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且边关战事未平,其未收到陛下圣御就连夜赶回,更是足以说明其心不可测,此等祸害,当以即刻捉拿下狱啊,陛下”。
王丛此话一出,众官脸色大变。林丛茂面上亦是快要挂不住。
他本意只是让王丛上去借死人和伤子这件事弹劾陈关夫,让其吃些苦头,最好被石场事件拉下马。
哪知这王丛许是报仇心切,竟如此大胆,直接把这件禁忌之事捅出来了。
他们这些朝官,或多或少在宫内都有耳线,皇帝与将军不和之事,他们是知道的。
自先帝仙去,皇帝年幼,将军总揽大权,代理朝政。
虽是按照先帝御令,但宫内人言纷杂,就算其从未做出篡位谋逆之事,可流言难尽,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类的言由数不胜数,且世事多变,难保其日后异心。
再权利之争,必分高下,皇帝就算再年幼,如何忍得了居下风,是矣,在他们眼里,二人不和,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但知道是一回事,撕破可就是另一回事,这件事可以私下言于皇帝,但万不可言于众人之面。
权利纷争,向来踏着尸河万骨成就。
思及此,林丛茂偷撇了御座上的天子,却看不清切。无奈之下,他硬着头皮上前缓和。
若是林丛茂眼再侧几分,便可看见少年帝王身边的白胖太监在细细哆嗦着。
“陛下,想必王侍郎爱子心切,情绪激动,才会所言失偏颇,庆将军乃我西凉英雄,定无不二之心”,说毕,林丛茂定定看了一眼王丛,“是吧,王侍郎”。
本来还在哭冤的王丛收到这一眼,心内一惊,他本性怯懦,当下再不敢放肆,只诺诺连声道是。
百官当即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那心却再次提起。
只因高座上的天子众目睽睽之下,朝那静静站在一边,从头到尾未曾发声的庆将军望了过去,并温声询问,“爱卿可有什么要说的?”。
此言一出,百官心里,尤其是林丛茂,心里鼓雷声声。
站在武官队列最首位的陈关夫听见那温声,微微一顿,随即在几百双眼睛下,坦然走至天子御座正对的下面,恭敬行礼跪下。
“回陛下,臣今日早晨路过街市,见那王侍郎之子当街行凶,教之不改,才出此下策,但凭陛下明察。
而西郊石场早年确是臣名下,但三年前,出战边关,为筹军资,臣名下已尽数卖清,只未对人提起,以至让林大人误会。
再未收到御令便连夜回军,属实违犯律令,原陛下赐罪”。
他有理有据,端的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正直忠义,面对皇上的温声,也并未对二人做出回击。
一番话说下来,群臣心里松了不少,只林丛茂李世清王丛三人脸都要绿了。
尤其是林丛茂和王丛,一个是完全没料到陈怀庆名下还有这一出,三年了都没让他查到。
一个则是伤子之事竟被人几言两语就轻易驳回。
二人待要反驳,天子已经出言,也只得按捺不言。
“原来是一番误会,将军请起”,天子并无被人指出痛脚的怒气,语气平和,“想来,王侍郎爱子心切,难免失语。而将军不过念在同僚,教子一番”。
那双凤眸从跪在自己正下方的将军身上移开,落到了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的王丛身上。
“既如此,念王侍郎你一番父慈,朕这就宣下太医,下朝即与你归府医子”。
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王丛顿时喜极而泣,他连连诺道,迅速归回队列,再不敢多言。
然而事情还未结束。
天子缓缓扫过下面一圈文武百官,薄唇微启,“朕自登基之日起,立志行父皇之志,为我西凉万民续百年大业,护我西凉百姓安康乐业”。
那穿过珠帘传到众官耳里的声音慢慢变得累累低沉。
“不料,在城都之下竟发生这等齿寒悚人之事,今日才得发现,行凶之人实在大逆不道!害朕子民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