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米尔抱着胳膊,爪子陷入皮肤。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你,又在你面前短暂地停顿,仿佛不知道要做什么,抑或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这么做。你与他对视,他看进你的眼睛,便做出了决定。
雷米尔张开双手,抱住了你。
你以为他会说什么,摇晃你或拍一拍你的肩膀,对你的讲述做出什么反馈。你把自己剖开展示给了雷米尔,带着一点忐忑,等他做出评判。而他对你的故事不置一词,嘴唇抿得发白,那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你,将你贴到胸口,搂得结结实实。你这才模糊地意识到,让他坐立不安的不只是愤怒,在愤怒之下,隐藏着不那么显眼的恐惧。
雷米尔紧紧抱着你,他的胸口贴着你的胸口,你感到他的心脏一下一下捶打着你们的胸腔。他的心跳震颤着你的肋骨,他的皮肤温暖着你的皮肤,皮下奔流的血煨热了你的血流。他抓得这么用力,好似松开手他就会坠落,又或者在跌落的是你。雷米尔抓住了你,将你藏在他的怀抱里。
你不记得有别人拥抱过你。
你抱过别人,在有必要的时候。你抱起无法行走的伤员与孩童,你仁慈地对信徒张开双臂,有口无心地说着那些陈词滥调。拥抱是安慰和宽恕,你既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宽恕。你的行为举止无可挑剔,你的思想品德完美无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自从学会走路,便再没有人牵住你的手,再没有人对你伸出手。以诺神父,圣子以诺,谁会拥抱你?谁有资格拥抱你?
雷米尔拥抱了你,那感觉仿佛烈日投怀。
光与热在你脑中炸开,嗡的一声,将你的思维打散成一片混沌。你想到苹果,想到窗口的风,想到落在额头上的亲吻,那修女的嘴唇干燥而温暖。一双手,将你抱起轻轻摇晃的手。耳边的歌,赞美诗,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散落在记忆角落的碎片席卷而来,像热chao,像爆炸,像天堂之光。多么温暖啊,多么温暖啊,你的泪水蓦然涌了出来,滴落在雷米尔肩上。
“什么?”雷米尔惊骇地说,“怎么?”
他被你的泪水惊动,想要松手后撤。你紧抓不放。他要是后退,你便前进,你的手按着他的手,你的下巴贴着他的颈窝,像个大号的狗皮膏药。雷米尔终于放弃了甩掉你,只是频频扭头,追问你是否还好。你好吗?你不知道。你的鼻子发酸,你的眼眶发热,你的喉咙鼓胀,像被塞满了棉花。你不知道你怎么了。你张开嘴,语言在脑中融化成难以组织的单词,当你把它们吐出来,它们听上去也黏糊糊的。
“我……”你突兀地说,“我的父亲死了。”
伊恩修士早就死了,他死了五年,接近六年,你为何现在才来哭泣?不可理喻,简直滑稽,而雷米尔没有笑。他一言不发,轻拍着你的后背,于是你知道他可以理解你。你没有受伤,没有坏事发生,汹涌的情绪却在此刻呼啸而过,你泪如泉涌,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委屈。
“你真好。”你说。
你正在哽咽,正在抽泣,你的声音像一团皱巴巴的、吸饱了水的纸,可你还是要说。因为雷米尔就是这么好。雷米尔在你耳边叹息,“你有病。”他说,低头亲吻你的肩。
你们黏在一起,像奇怪的连体婴。你们贴在一起半个多小时,或者一个多小时,你不清楚,你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清空,宛如初生。天色越来越暗,你应该去开灯,但你不想动,黑暗与温暖仿佛让你回归母体,让你感到安全而安心。
雷米尔推了推你,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他这样一提醒,你的肚子便咕咕叫起来,你今天才知道原来哭泣这么耗费Jing力。雷米尔在你耳边低笑,你想吻他震颤的喉咙。“我去弄点吃的。”他说,你点头。“松开我,你这样我没法做事。”他又说,你不点头,你继续抓着。
雷米尔唉声叹气,你能听出他一点都没生气,因此你紧抓不放,理直气壮。“别这么黏人!”雷米尔抱怨道,跟你讨价还价,说你可以跟着他一起去厨房。你勉为其难地松开手,他走出客厅,你紧随其后。他开灯时你下意识僵硬了一下,但当你的视野亮起来,当庇护着你们的黑夜退却,并没有什么坏事发生。
雷米尔走进厨房,大灯啪地打开,昏暗的厨房一下子变得无比亮堂。排气扇开始嗡嗡运转,流水哗哗洗净食材、充满铁锅,菜刀切开jing叶,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炉火轰地升腾,铁锅噼啪作响,食材在其中嗞嗞跳跃,厨具与餐具碰撞出清亮的叮当声。这旋律倏尔在此地响起,不久前的死寂不复存在,仿佛一片虚无之中突然有了光。倘若创世之初虚空中真的曾响起圣歌,你想,它大概就是你现在听到的这样。
他一直在说话,说你买的洋葱太小,一会儿又说玛利亚曾在nai油汤里加了太多面粉,为了调匀面粉又加了太多水,那天的汤装了一整盆。雷米尔的话题跳跃,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的声音与厨房里的圣歌混在一起,包裹着你,像一条温暖的毯子。黄油、nai油与面粉在锅中调制出云朵般的色彩,他看了看你,又往里面加了很多糖。你不该吃糖,但你毫无异议,这时候就算他给你吃钉子,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