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颇为不解,忍不住问道:“先前那么些王公贵族,名仕大儒来拜见都不见你另眼相看,怎么这李守中反倒投了你的缘了?”
顾岩笑道:“这李守中才学颇佳,不然也坐不到国子监祭酒的位置,虽然性情迂直了些,但却是个难得的纯善之人。
当年一众江南学子来京中应考,其中有一士子被污剽窃他人诗文,当时所有人都与那名士子划清界限,唯有李守中深信对方品行,据理力争,又不辞辛苦找出证据替对方洗清嫌疑,我当时便觉得此人是个值得相交之人。
且我观它为官数十载,竟能坚持本心,不曾被官场污浊所染,此等心性实属难得,远胜那等国贼禄鬼之流。”
顾夫人这才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
奇怪老爷怎的忽然改了性子,原来是有此等缘故。”
顾岩叹道:“说来可叹,当初李守中与那名同乡士子不过是泛泛之交,尚且能做到那般地步,咱们家落难之时,骨rou至亲却反目成仇,落井下石。”
顾夫人与他夫妻多年,最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一直无法释怀当年顾家家变之事,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忙岔开了话题,道:“今儿听慧儿说李大人的女儿嫁入了贾家,如今竟是在家寡居守节,也是可怜。”
顾岩闻言一怔,随即叹道:“我今日还有些奇怪,说这李守中素来清高迂直,这次怎么会一改本性,忽然拉下脸来给自己外孙求人情,原来是这个缘故。”
说罢将李守中今日言谈时透露的拜师之意细细说了。
顾夫人听罢也有些感慨,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也是不容易,听慧儿说李大人那外孙素日跟着寡母过活,如今只一个蒙师教导,连个正经先生也没有,他如今求到咱们头上来,老爷是个什么意思?”
顾岩摇头笑道:“虽然李守中才学不错,教孩子却不行,他那儿子我也听说了,在礼部任主事,性情与他差不离,资质却平平。
李守中教养出来的外孙想必与他一脉相承,都是忠君体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套,迂腐不知变通,又是荣国府的子孙,这样的弟子我可不想收。”
他眼光素来极高,所收的弟子皆是天资卓越之辈,何况回京不过数月便听说了贾家的不少笑话,其行事作风实在让人不喜,他不愿与贾家打交道,自然没想过收贾兰为徒。
只是李守中没有明言,他也不好直言拒绝,不过他心下已经打定主意,明日不管对方如何说,还是找个由头婉拒为是。
夫妻俩又说了一回话,直到三更时分方朦胧睡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李守中为了外孙求学之事绞尽脑汁,另一边李纨也遇到了一件尴尬事。
却说十二月十六是贾珍四十岁生日,尤氏与秦可卿婆媳前一日便来荣国府亲自相请,因笑道:“老太太原是个老祖宗,我们老爷又是侄孙儿,这样年纪,这个日子,原不敢惊动您老;但是难得这两日天气晴朗,满园的梅花盛开,想请老祖宗
过去散散闷,看看众儿孙热热闹闹的,只不知老祖宗肯不肯赏脸。”
贾母虽年高,却极有兴头,闻言笑道:“这是好事,我最爱热闹的,明儿必去。”
王夫人与邢夫人闻言便也说去,尤氏婆媳越发欢喜,便又问凤姐李纨二人。
凤姐未等李纨开口,先笑说道:“这等好事我自然是要去的,别的我不管,有酒有戏就行。”
贾母等人都笑了,道:”这话实在。”
尤氏闻言忙笑道:“这个你放心,早几日便定好了一班极好的小戏,庄子上也送了新鲜的鹿rou獐狍等野味过来,可巧新来了一个淮扬菜厨子,做的一手好点心,明日咱们先在会芳园看戏,在园子里吃完饭后再去游玩赏梅。”
秦可卿也抿嘴一笑,道:“到时候也没有外客,只咱们自家人热闹热闹。”
李纨听罢也笑道:“既如此,我也沾一沾老太太太太们的光,凑凑热闹去。”
随后宝玉黛玉宝钗等人也都说去,尤氏又打发人请了薛姨妈过来,自然也是说去的。
次日,李纨一早便起来,洗漱后就着几碟小菜吃了小半碗碧粳米粥,一个豆腐皮的包子便罢了。
夏竹已打点好了出门的衣裳,拿来与李纨过目,道:“我想着今日到底是珍大爷生日,咱们去贺寿总不好如往日那般素净,这套袄儿裙子是前些日子素云做的,nainai瞧着怎么样?”
李纨看去,见是一件天蓝色绣花圆领银鼠长袄,衣襟、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小巧Jing致的腊梅,配着一条淡黄色绣花棉绫裙,雅致却不素净,便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很妥当。”
当下夏竹带着素云服侍李纨换上衣裳,碧月又给她梳了个大方别致的百合髻,淡菊也捧了一个掐丝匣子过来,道:“nainai今儿戴这个罢。”
说罢打开匣子,却是一套赤金累丝梅花式样的珍珠头面,小巧别致。
李纨瞥了一眼,道:“只戴簪、钗、耳坠和镯子四样便尽够了,多了反而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