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了手机查询航班状态,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地结算了最近的一艘,顺便租好了车。
他需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因此做出一些外人看来极为无礼的、无法理解的事情、
直到航班窗边的景色从车窗外的霓虹流水变成染上夜色的云朵时,冲上云霄的感觉才显得如此真实。有那么一瞬间,郑业恍惚感到自己被商决的那种混乱的、无秩序的、些许疯魔的人格感染了。他的情绪容或是病了,侵染上了那倒入水中的神经质,溅出的水花融入他的皮肤里扎下了病的根因。
他这个决定如此之快、如此之坚决,直截至航班落地,坐上了车的主驾位时,才隐约生出了几分彷徨。幸而他不是仅仅踯躅于对错的人,这份迟疑并未存在多时便被郑业摒弃了。
车仅仅行驶到商决寓处所在的街区中心时即不用再前进了,郑业在休闲设施处的行街对面已然见到了她。
商决一手拿着一袋文件和一杯饮品下了车,向秋千走去,行至一般又停了下来看了眼手上的沉重文件,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带这些东西下车。随后折返回到车处,把文件放在了座位上。
秋千一向是街区里儿童们最喜欢争抢的一处,可此时快近午夜时分,已不会有孩子来与商决争竞。郑业看了一看手表,指针朝向清晰地显示出了商决此人工作狂到了如何程度。每每深耕到了黑夜沉寂的时刻,这里都是商决最好的休憩之处。至于郑业怎么会清楚地知悉这一点,还要归功于湿透的那一晚,商决朝落座于秋千上的他跨坐下来。两个浑身滴水的人不仅把车座上弄得一团糟,连着秋千也被洒落了一丝水汽。
是以混着津泽浩气在唇齿交织间,商决告诉他的秘密,一个无关紧要的爱好。
商决一面举杯小啜着,一面用脚踩动着让秋千保持轻微地晃动。看到商决这番闲适自如的神情,郑业那一颗从晚餐时刻就开始狂跳的、深感违和的、不知错在何处的心才彻底平静下来,他想他找到了答案。
所以他从车上下来,向商决的方向走去。离得近了一些的时候,商决却抬起了头,她瞧见了一轮满月,正如灯火照耀的那个夜晚。
她本算正常的音量在这凝寂清夜的衬托下倒显得分明起来:“已经到了十五吗?”
她的眼里没有见到侧边的郑业,却被完满地盛近那个人的眼里。郑业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有些微微朝前伸出的手,浮想的却是波德莱尔的诗句:
月亮奄奄一息地耽于昏厥状态,
她的眼睛眺望那如同百花盛开
向蓝天里袅袅上升的白色幻象。
他倏地收回了指尖,屈握成拳,他被月亮所灼伤。在商决低头之前,郑业转身走回了车里。
郑业找到了他的答案:水中影不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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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从那个人的口中听到完整的故事,他只说他回去见过那个人一次。他不说她是谁,他本来去了哪,又回到哪。他只告诉我,他见到她之后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滚滚惊雷的夏日里沉思。
那阵雨下了停,停了下。我和他就一直坐在车里直至放晴,却过了墓园的开放时间,那一天,他的花没有送出去。
那天以后,他再也没和我提起过有关收到花的那个人,我们如同往常一般在漫长的时光里互不打扰地一起生活着。那之前我没曾预想到的是,我也会有出国旅行的一天,或者说,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去到意大利。
那个人已经到了会目睹许多人离开逝去的年龄,而他必须习惯也必须接受这一切,每每见到这种场景,我都会想:时间是否过于残忍。而我们去往意大利的缘由,就是为了他亡故的旧友。
那是一位被太阳神钟爱过的女性,哪怕身处于遗照中,仍能见到其散发的光辉,她的笑容里承载的是整个托斯卡纳的艳阳。或许正是依照了她的这种独特魅力,葬礼并不显得沉闷灰暗,只有承载明媚爱意的回念在这离别的挽歌中流动。哪怕我分明与她是陌生人,却能感受到的她想在葬礼上表达的:死亡是爱与生命的交接。
他在葬礼上不发一言,连面色也如往常。但我却从手机上实时连接的身体数据中,感受到了他的悲恸。他擅长很多事,比他展现在我眼前的要更多,若不是那段数值波动我不会知道他如此擅长隐藏。同时我不禁又充满了求知欲:那个被他隐于内里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意大利之行的第二天,我们去了梵蒂冈。准确的说,我们去了圣彼得大教堂。那个人让我跟在旅行团的后面听导游的讲解,然后就把我丢下一个人朝人群中走去了。所幸的是,作为护工我的手机里有他的实时位置,在与他走散的这一点上不需过于担心。我安心地跟在旅行团后面听了一路,这种充满宗教意味的神学美,只有身临其境了才知晓何其壮观,是我在自己国家里,无法略见的伟大遗迹。
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