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没有人听得懂这种语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少女身上。罗延莎第一个醒悟过来,看着朝云,催促道:“朝云,他们在说什么?”
朝云早已经吓呆了,下意识地回答道:“她说……他是亚德里安……”
迦檀死死盯着着舍兰怀抱住那少女的双手,神色渐渐Yin沉下去。然而后者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回望着他,道:“陛下!……”
就在这气氛剑拔弩张的瞬间,门口处通传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名女官带着一个男子站在门边。
那是一个和朝云一样的男人。他穿的短衣短裤是因吉罗男子常见的式样,脸上和双手的皮肤被海风晒成古铜,却能从衣角看出没有被晒到的皮肤本来的颜色,那是和朝云一样的旧象牙色。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连舍兰怀中的金发少女都暂时忘记了哭泣,呆呆地望着他们。
那女官在门口时已经发现气氛不对,但也无人阻止,只能硬着头皮领着那男子进来。她手上还捧着一柄又像刀又像剑的兵器,据说是买下那东方人时贸易行送的添头。
那东方男子惶恐不安,战战兢兢地在地毯上跪了下来。这时所有人都看到他胸口和胳膊上都有形状奇诡的刺青,看形状是入海蛟龙,像北方蛮夷。因吉罗人不喜欢纹身,几位上了年纪的女官都皱起眉头,心里下意识地想:如果没有这些刺青,和朝云倒真是一对儿。
那东方男人和朝云一样细眉长眼,但无论是以哪种标准来看,都能称得上英俊,只是脸上畏惧惶惑,神情战战兢兢,看着像只吓破了胆的老鼠。
迦檀还没开口说话,只见朝云死死地盯着那男子身上的纹身,突然开口用异国的语言说了些什么,那男子居然听懂了,激动不已,转头也对她说了一大堆话。
朝云笑起来。
那是一种刺耳的笑声,几乎不像人类的声音,倒像濒死的野兽试图撵走围绕着自己的豺狗。
她笑得浑身颤抖。罗延莎身边的女官呵斥道:“朝云!御前不得无状!”
朝云不但没有害怕的样子,反倒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乌黑的发丝被汗水和泪水黏在额头,那双细细长长的眼睛里大颗大颗地冒出涌出眼泪。
“陛下,这是个倭人……”
迦檀皱着眉头:“什么窝人巢人的?朝云,你是疯了不成?”
朝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眼神已经溃散,满眼流泪,脸上却挂着一种痴傻的微笑,口中兀自喃喃不休地说道:“他不但是滚倭人,还是个倭人野武士……倭人武士最重荣誉,誓死效忠家主。然而一旦家主败亡,这些武士就变成野武士,再无管束,荣誉全无,反倒连禽兽都不如了。若是当了海盗,就是最凶残、最没有人性的那一种……在港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我们叫他们……”
“……‘倭寇’。”
她的语调饱含恶毒,这个异国的词汇让地上跪着的男子开始发抖,在这异国他乡遇到会说自己语言的人的喜悦早已褪去,再次被恐惧摄住心神。
“朝云!”迦檀脸色涨红,怒吼道,“注意你的分寸!你是我买下来的奴隶,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我不是任何人的奴隶!”朝云厉声尖叫起来,“伟大的神王,你不拥有我!”
她冷酷地狂笑起来,突然拔下头上一支金钗,一头柔顺青丝瞬间瀑布般披泻下来——“哪怕我的生命不是自由的,但我的死亡一定是!”
“不好……!”
舍兰丢下怀中的女孩,奋力扑了过去,然而他迟了一步。
鲜血喷涌,丹腾们的尖叫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痛楚与突然直接涌入喉管的空气让朝云咳嗽起来,喷出细小的血沫。
她口唇挂满鲜血,却仍然冷笑着从颈子上拔出那支金钗,就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落下去。
那支金钗无声地坠落在厚厚的地毯上,鲜血浸透了钗头珍珠,在地毯上洇出一片近乎黑色的血迹。
舍兰在她跌倒前揽住了她。朝云想要捂住喉咙,双手却再无力气,只能任凭他查看自己伤势。
钗分两股,两支尖利的末端完全洞穿了她的气管,戳破了大动脉,在拔出之前,她还狠手一扯,将伤口扩大,此时汩汩鲜血从那个血洞里涌出,舍兰见惯了战场上的伤亡,只看了一眼心就沉了下去:这血是止不住的了。
这时背后罗延莎嘶吼起来:“去叫医官!拿伤药和绷带!”
她的叫喊对于那些被吓得六神无主、只会啊啊尖叫的女官们确实是一枚定心丸。立刻就有人站起来,跑了出去。上了年纪的丹腾们自发地分工,有人去找医官,有人去找伤药和绷带,还有人跑去搀起早已吓瘫在地上的那个金发少女,护着她匆匆离开。而罗延莎早已奔到朝云身边,查看情况。
一时间,这个厅堂里忙乱又吵嚷,只有迦檀一个人,孤独地坐在他那富丽堂皇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舍兰抱着她,几乎可以感受到生命正在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