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一概不计较。
妻子说:你气得我吃不下饭去。
把红薯搓成丝,里面加糖,烙饼。他在印度支那的土地上第一次吃到这种红薯饼,质朴而美味。阮逼着他买红薯买玉米,不要总买米饭和面包,那太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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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躺在莱昂怀里时,他听他说起自己的母亲。莲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是她给他的。
跟他的越南兄弟一样,他们的样子都不像父亲,更像母亲。妻子对他说:你长得很像她,她的声音也像你一样温柔吗?
莱昂握住了他的手,吻了吻他手上的戒指。“哦她的声音要比我温柔多了。”
母亲给予他勇气。莱昂少爷一想到母亲,就想他必须做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他的情人不会明白这位远在天国的部长夫人对他的命运产生了怎样关键的影响,正是因为母亲的悲剧,才使得他与白人少爷的爱情得到了善终。
“我母亲一直相信父亲爱她。”父亲所谓的爱就是在每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送妻子一堆昂贵的首饰衣裙,其余时间里,这个父亲就像查无此人一样。
一个女人需要的是什么呢?给她珠宝首饰,华丽的衣裙,这不足够吗?
部长夫人是个乐观积极的女人,并不因为被男人抛弃就凄凄切切,她总是找很多事情来做,每个周末,她给孤儿院的孤儿做饼干。平时她在家里织手套,她织了大概几百副手套,到了冬天她就把手套捐给慈善机构。母亲是个真正的贵族,出阁前有子爵小姐的头衔,后来下嫁给一个外省年轻人,丈夫费尽心思把她的嫁妆骗到了手,后来丈夫靠着妻子的钱在殖民地投资发达了,却永久性地抛弃了妻子。年老珠黄的子爵小姐成了野心家丈夫的一颗弃子,妻子认清了她的婚姻是一桩悲剧,但她仍像她未出阁时那样对生活充满热情,她把她的精神希望寄托在了儿子和慈善事业上。
与那个贪财守富的父亲不同,母亲把金钱看得很淡,她经常把口袋里的银币送给乞丐,穷人们管道纳迪厄夫人叫上帝夫人,因为迪厄的意思刚好是上帝。她带着小儿子一起去孤儿院看望孤儿,她给那些孩子糖和饼干。母亲教导儿子不是所有孩子都像他那样幸福,都像他那样有女佣照顾,出入有汽车接送,还有玩具玩有点心吃。她让儿子穿朴素的衣服去见那些孤儿,她鼓励他去跟穷孩子交朋友,母亲身体力行地教育儿子:一位真正的贵族少爷不会爱慕虚荣,不会自傲自私。要善良,要富有同情心,要成为一位勇于保护弱小的绅士。
法国情人说:“她的名字叫安娜,这是个很美的名字对吧。”
她经常穿戴整齐的坐在窗户前,用她那双美丽的蓝眼睛痴痴地盯着窗外的天空,小时候他总是好奇母亲在看什么,他以为天上有某种东西,某种母亲才能看见的图像,他问母亲她在看什么,母亲笑而不语,但是她那样安静地坐在窗前,坐很久,脸上一副恬静的面容,像圣像上的玛丽亚那样安详。
安娜很瘦,又高又瘦又干枯,她是个未曾得到爱情滋养的女人,守着她挂满罗裙的壁橱,长长久久地等待着。
医生说部长夫人的肝部长了一颗肿瘤,肿瘤像胎儿一样迅速而茁壮地成长,它吸干母亲,巨大的肿瘤使母亲极快地干瘦下去。
莱昂遗憾地说:“如果她可以见到你就好了。”
倘若安娜还活着的话,她肯定会支持儿子的选择,她会帮助这对苦命鸳鸯从殖民地回到法国,回到巴黎那位慈爱母亲的庇护下。
他十分想念安娜。尤其是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刻,他就会想起母亲。
安娜从来不会拒绝儿子的要求。医生担心部长夫人太溺爱她的儿子了,生病之后她仍然亲自照顾儿子,仍旧每天为儿子准备一日三餐,接送儿子上下学。到了晚上临睡觉的时候,她替儿子检查一遍书包,再给他讲一个睡前故事。部长夫人不肯遵照医嘱,因为她说她不想做一个失职的母亲。
“你觉得她会喜欢我吗?”
当然会,莱昂把他那颗生着一头茂密银发的头颅抵到他胸口上。因为安娜很爱她的儿子,所以她连带着爱那些用真心对待儿子的人。
“我有梅毒。”阮小心翼翼地说。
母亲死前,向儿子伸出手来把他搂在胸前,让他听她的心跳。母亲的心跳缓慢、有力、沉重。
莱昂并没有回答他,他转而对安南妻子说起另外一件事,他的妻子不知道他就像一位天使。你像天使那样突然降临到我的世界里来,莱昂说,他爱他的黑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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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爱人光着膀子跟街上的孩子踢毽球。莱昂像个越南人那样光着脚,挽着裤腿。
莱昂把他抱到椅子上,然后再把椅子搬到门口,让他透透风,街上的风景也许能让病人心情放松。在他还没盲之前,他常常像这样,坐在门口,或者看街景,或者单纯消磨时间等待他的丈夫回家。
莱昂少爷有个特质,他很招孩子喜欢,可能是因为他从来不摆大人架子,他像个孩子那样跟孩子们相处。
他曾经在永隆时许诺他会永远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