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锲而不舍地追问他:你想吗?
他安慰阮他的晒伤是因为他以前总待在室内,皮肤不适应阳光照射的缘故,等皮肤适应后就不会受伤了,很多本地工人在烈日地下连续工作几个小时,皮肤依旧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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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妻子无比地脆弱,无比地依赖我。我很庆幸我有个结实的身体,就算卖力气也能吃饱饭,有道是有情饮水饱,但我不可能那样做,我需要给我的妻子买药买米,我得承担起我的责任来。在堤岸同阮相依为命的这珍贵的两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像一个丈夫的时候,做丈夫的,就得这样,用臂膀支撑起一个家来。
如果你要我摘的话,我会摘的。他乖巧地说
阮哭了,他的眼泪说掉就掉,莱昂少爷赶紧用手替他抹掉眼泪。他咬着嘴唇,可是他止不住他的泪珠,他最终还是在爱人的怀里哭了。阮摇着头,说不,他不想摘掉戒指。除非莲要求他那么做。
于是那一整天我们搂在一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就那样躺着,不是睡觉就是睁着眼睛发呆。第二天清早,我起床出门买了黄豆饭回来。那一份饭,阮只吃了几口,我把剩下的米饭吃光,然后仍旧出门去货运码头工作。
大力,那些夫人小姐们装满蕾丝衣裙的行李箱都挺轻快的。可是来到河岸码头,他的身体一下子暴露在过度劳累和中暑的风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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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几天,我身上晒伤的症状很严重,肩上背上的皮肤红得就像煮熟的螃蟹一样,没有一块好皮,我也像螃蟹蜕壳一样脱皮,而且还伴有针扎一样的刺痛。我的妻子心急如焚,他没有办法医治我的晒伤,只能用湿毛巾一遍遍冷敷我的皮肤。
阮不知道莱昂是怎么做的活,有时候莱昂累得只剩半条命回家,却只领到几块钱。他质问他的丈夫,但是丈夫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莱昂听不懂雇主说话,他无法用中国话或者越南话同雇主交涉,往往是人家给他多少钱他就收多少钱。
我的妻子拿着我微薄的薪水气得直掉眼泪。阮告诉我,他不想让我出去干活了,他宁愿自己挨饿也不想让我再去给中国人当牛做马。
“嘘,别哭。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现在就去做准备,我们今晚就结婚。”莱昂笃定地对他说,他想要让他作为一位安南妻子嫁给他。
莱昂没有理会他后一句话,他紧紧搂着他,我们举办结婚好不好?就在这里结婚,我去找房东借只香炉,再去找凤儿小姐借件漂亮的旗袍,好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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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人少爷捧起他戴结婚戒指的手,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像哄小孩一样用认真的语气吓唬他:“如果我回去,我就得把这枚戒指也带走。你想看到嘉尔曼,或者别的女人戴上它吗?”
在堤岸时我的妻子经常为我哭,阮心疼我,这令我感到幸福,每当他为我而流泪,我对他的爱意都变得更加深切了。
凤儿是租住在我们隔壁的一个年轻妓女,不美,但是生得很娇小,她的主人是个英国人,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她的主人能跟英国的妻子离婚,然后娶她做太太。凤儿待我很友善,我甚至曾去过她家里讨饭,她没有拒绝我这个落魄的法国人。那一晚我去她家里拜访她,问她有没有红色的裙子可以借给我,这个越南女孩的法语很糟糕,她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她能明白我有求于她,但是她却搞不懂那到底是件什么样的事,她不明白我想请她做阮的伴娘。
安南情人心想他怎么能让莱昂少爷穿带补丁的衣服呢?这样的日子他坚持不下去了。在艰苦的生活下莱昂的决心没有动摇,他倒先动摇了。一想到自己咽下去的米,睡的这间屋子,胳膊上涂的药膏都是莱昂少爷在毒日头底下给人家当牲口才挣来的,他寝食难安,良心日夜备受煎熬。他开始故意对情人说一些绝情的话,说他希望他离开自己。当他绝望悲观的时候,他越来越经常赶走法国情人。阮经常对我说,你走吧,回到嘉尔曼小姐身边吧。他那时一心赴死。
在码头时,莱昂少爷仍然保有他的体面,虽然当挑夫,给人家卸货搬货,他还是穿着皮鞋。
我把凤儿带到我家里,让阮来跟她沟通。在伴娘同新娘谈话的时候,准新郎被请了
做挑夫让我的衣服磨损得很快,阮从隔壁住户那里借来针线,把所有有破洞的衬衫都修补好了。
我的生命里有两位天使,一个是我的母亲,另一个是阮。如果有个人在我二十岁的时候跟我说我会娶个安南妻子我肯定不相信。曾经,我一直以为嘉尔曼是上帝安排给我的妻子,我周边的人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对此我深信不疑。在我的天使救赎我之前我是盲目的,之后我的灵魂则有了方向,我知道我该去追求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值得人去牺牲去付出来追求的,而我曾被浮华和虚情假意蒙蔽了双眼太久。
“我们挨饿吧。”他把我拉进他的怀里,“饿死在这里也挺好的。”
既然那些黄种人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做挑夫养家糊口,那他也可以,曾经白人少爷管那些穷人叫黄色工蚁,现在他也希望自己能有像那些穷人一样的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