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他仍然记得这个诺言。当他们的日子像这样短暂地岁月静好时,他便会他愧疚他无法履行诺言,他多么希望可以伺候他心爱的白人少爷一辈子,甚至那些在西贡上城区府邸做下等佣人的时光于他也成了不可言喻的梦想。
他也遗憾他无法送给爱人一个孩子。如果可能,他无比渴望能为白人少爷孕育一个孩子。那样他才像一位妻子,他们才像一对夫妻。
当丈夫把嘴唇贴到他乳房上时,他就会这样遐想。当莱昂躺在他怀里吮吸他的乳头时,他相信他的丈夫也会这么希望的,莱昂不光喜欢看到他成为一位妻子,他还会喜欢他成为一位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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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过后病人的情况急转直下,阮先是腿疼,他的膝关节肿成跟拳头一般样子,摁下去是软的,里面蓄满了积液,他疼得走不了路,白天只好躺在床上。一开始有凤儿小姐跟阮作伴,后来凤儿离开了堤岸,再后来阮就失明了。
凤儿小姐搬走了,她另跟了一个美国人。
阮很依赖凤儿,她是他的伴娘,他说凤儿就像是他的姐妹一样。阮的婚纱,一条漂亮的红色旗袍,凤儿临走前把它送给了阮,这是条她之前从没有穿过的新裙子。后来,我也让阮穿着凤儿送他的这件婚纱下葬。
阮很想念凤儿,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凤儿向他抱怨过那个美国人脾气火爆,虽然他很有钱,倒是反而不如上一个英国人,只可惜那个英国人不能娶她。
莱昂问道:那个美国人答应娶她了?
他回答说也不是。但是凤儿觉得她如果怀孕了,他就会带她回美国。
说到这里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他和莱昂都明白,其实凤儿的梦想是不切实际的。于是他伸手去搂自己的法国爱人,让莱昂把头贴在自己胸脯上。他告诉他的法国丈夫,和凤儿相比他感到自己无比幸福。因为莱昂愿意让他成为自己的妻子,真正的妻子,能够得到丈夫尊重和爱戴的妻子。
他告诉莱昂anh yêu,是哥哥的意思,他经常这么叫他。他唤莱昂一声『我的爱人』,莱昂就把头凑到他胸前,回应他Oui。
在殖民地上,像凤儿这样对白人男子怀揣希望的越南女子太多了,但能像他这样真正地被娶作为妻子,并且每夜可以拥抱着丈夫入眠的,又有几个呢?
我后来没有再遇见过凤儿。她离开的时候没有留下地址,她就那样走了,我们就此失联。这位心灵善良的姑娘,我真诚地希望她确实是被美国情人带走了,此刻正在美国过着富足安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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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发生在某天早晨。阮醒来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失明了。
他再也看不见法国情人那双鲜活生动的蓝色眼睛了。梅毒附带的各类并发症接踵而至,死亡的进程已经开始了。
阮很不习惯失明后的生活,打碎了碗,碰倒了灯,都会让阮情绪崩溃,他认为自己越来越地成为了法国情人的累赘。他也完全不能自理了,彻底成了一个废人。这是令他的自尊心难以接受的,他无法穿脱衣服,无法自己洗澡,无法自己大小便,在打碎了三四个碗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连吃饭这件事他都无法独自完成。
他忍不住大哭一场,莱昂少不得又要安慰他好多话,哭过之后他难免更自责了,莱昂要他这么一个废人有什么用,而且他还总是隔三差五地朝着莱昂哭闹。
他变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爱人。
失明了也有好处,阮看不到他皮肤上新冒出来的梅毒红疹。阮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变得不漂亮了,每当他问我:我是不是变丑了?我就骗他说没有,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好看。
阮的梅毒病情已经进行到了晚期,他的双腿开始疯狂地溃烂,疮疖从针眼大小烂成了茶碗口那么大,同时溃烂还有从四肢向躯干扩散的趋势。每一天,我眼睁睁看着梅毒在爱人病弱的身体上攻城略地,却束手无策。
浑身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
莱昂少爷搬一个小板凳坐到妻子的床边。他让阮回忆丈夫的脸,从哪儿开始说起?从哪儿说都行。那好吧,阮慢慢地说:眼睛…眼睛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是蓝色的,就是蓝色,最正宗的蓝色,但有时候……比如你低着头,在阴影里,眼睛就是灰色的,有时候阳光照在眼睛上,它又是绿色的。你怎么能有双彩色的眼睛呢?你知道吗,我老是怀疑你看到的世界跟我看到的世界色彩是不一样的。
他搂着莱昂的头,轻轻地对他说,我在想象你眼睛的颜色。
法国丈夫笑了。莱昂说:说得很好,继续。
他伸手去捏莱昂的下巴和鼻子,说我的丈夫有个大鼻子和长下巴……下巴上有颗小痣,就在嘴唇下边,现在下巴上是有胡子的,但是我记得你没胡子时的样子,没有胡子的时候更帅,但是现在这样也挺帅的。他揉揉莱昂的脸,揉莱昂的胡茬。
他用手摩挲着莱昂的脸,莱昂便用嘴去亲他的手指,于是描述对象轮到了嘴唇。哦嘴巴,我讨厌这张嘴巴,阮小声说道。因为它老是咬我,咬得我很痛。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