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大概思考了一会儿。周家兄妹震惊世人的乱伦之事,于他早有准备,只是未曾料到会如此赤裸裸大剌剌甩在眼前。
更别说,周容竟拿脚尖踩住了他匍匐在地的袖口。
这足趾白生生的圆润,白到李淮暗自心惊,比冬日阳光下的积雪更晃人眼。
太放肆了。
李淮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传闻。圣人厚爱胞妹,他是知道的;但是爱意如此迅速地爬上床榻,这其中隐秘不敢细想。
原本在战前呈送的计划中,宛南的丰富矿产是南征首要任务,枢密院和三省六部都无意将其灭国,只欲夺其境内三座大矿,另攻下两国交界处机要关卡、策反几名亲贵,以备日后军政所需。然而周俭执意出兵,长途跋涉数千里直取塔兰城,几乎杀灭百里氏满门,要迎回和亲远嫁的嘉仪公主——一个在臣僚计划中,毫不重要、甚至可以忽略的女人。
从结果上看,帝王的豪赌可以称之为雄韬伟略:整个宛南国覆灭后带来的资源缓解了国内层出不穷的矛盾,这是三座大矿和西川要道所远不能及的长久收益;而新上任的皇帝背着数代祖宗基业,也亟需一次对外战争来收拢人心或者排除异己,牢牢巩固统治。除去嘉仪公主,远征宛南的一切战利品都能写入史册歌功颂德,前提是周俭真的赌赢这天下一局。
好在大夏国祚绵长,福泽深厚,给了他流芳千古的机会。
但是,嘉仪公主。
李淮没想到她回京之后,会如此高调、毫不避讳地住在后宫里。
那只雪白的脚趾动了动。
“本宫离京之时,李相尚还银鱼借绯、陪侍左右。”周容幽幽地说,“而今已是腰白玉、佩金袋、着紫袍,想来五年间平步青云,政绩斐然。”
李淮道:“公主谬赞。”
周容提醒他:“长公主。”
李淮眼皮都不抬一下,张口就来:“臣万死。”
倒把周容气得不轻。
他从前就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五年过去了,只能说更胜往昔。
宰相与长公主不和,满朝皆知。当年宛南拒了岁贡,隐隐有叛逆之势,而先帝沉疴日久,力不从心,无奈之下以和亲稳局势。便是李淮首先上奏,言说宗室女身份低微,不足以安抚番邦,欲请嘉仪公主为国献身。
和亲为质,异乡路远,此去除非天降机缘,便要终生磋磨在穷山恶水之地。公主因此记恨于他实属正常,只是没人料到,这个远嫁时便被视作死人一具的公主,竟会在五年后风风光光回到京城来。
周容思及此,心头更恨,泄愤似地拿足尖踩他衣裳,抵在地板践踏。李淮皱着眉,却不抬头。他心里清楚这女人方才侍了寝,里面怕是什么都没穿,就等着诈他个登徒子罪名。
屏风后面又走出一人,这回是周俭亲自出来了。
“阿容,休得无理。”他摆开龙袍坐下,玩味地瞧他们一眼。似是随口道:“李相何等身份,还当是公主府上与你教书的翰林学士?这衣服料子金贵得很,岂是叫你踩着玩的。”
此话一开,周容像是被火烧了脚,立刻转身退了几步。
周俭觑着她:
“到底也算半师之谊,莫要唐突人家。”
周容冷哼一声。李淮则叩首:“陛下言重。”
一个两个都这般,如同累世仇人,看都不看一眼对方。
周俭理好衣衫,亲切地扶李淮起来。
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他唤着年少时的称呼:“四郎,坐。”
听得周容额角青筋直跳。
周俭道:
“陈光佑的折子,朕也看过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能把宛南余孽尽数剿灭,朕已批过办事不力,叫他别拿无足轻重的人头邀功。四郎以为如何?”
李淮坐得挺直,但没回禀,而是侧目瞟了一眼周容的方向。
“臣以为……”他顿了顿,“机要政事,陛下当摒退闲杂人等。”
周容足足反应了半晌,才发觉这人指的是自己。
周俭挑眉:“嘉仪是朕的胞妹,御赐亲封的长公主。”
李淮淡淡地:“后宫不得干政。”
周俭的眼神变了变。
“……后宫。”他回味着对方的措辞。
李淮闻言,立时重又跪下。
“万望陛下以前朝为鉴——女流干政,百害而无一利。”他振声道,“臣请长公主暂避。”
腾地一声,周容站了起来。
御书房内两个男人都没说话。
她索性也懒得多言,盛怒之下甩袖,将一盏天青釉茶具掀翻在地。瓷杯碎裂时声音清脆又惊心动魄,溅起一地冷飕飕的冰水。李淮背对着她,只觉数片瓷渣飞落身畔,擦着衣袍,划过耳边,险些拉出血痕来。
绣鞋咚咚跺地,渐渐跑远了。
他在官袍下浑身绷紧的肌肉,这才缓缓放松。
周俭将全程尽收眼底。片刻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随口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