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从睡梦中惊醒,白昼的光透进屋内平白有些刺目。入眼是卧榻的顶端,架子床的角落上还挂着萧憬琛送给他驱除癔症的香囊,雪青色的穗子被窗棂吹进来的微风吹得轻轻晃动。
顾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死前的情形依旧在脑中挥之不去,暴雨飞石,身体剧痛,腹中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从腿间一点一点地流走的情形,不会忘的。
前世种种,恍然如梦,但又极其刻骨铭心,痛彻心扉。
抬手搁在额前,眼神汇聚在那香囊上,顾云渐渐冷静下来,二十五年的人生不是一场梦,真真切切,痛在身心,断不会是虚虚幻幻的梦境。
虽说是人生如梦,但此景,怕是自己死前愿想成了真——若有来生。顾云轻轻笑了笑,来生,何来的来生,不过是重活一遭。
老天居然真给他行了方便,让他能重新来过,也罢,那他顾云便重来这一遭,活得像样点。
正这样想着,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少年推门而入,“阿云,你醒啦?”
顾云收回手臂撑起小小的身体抬眼望过去,来人是萧憬琛。
他心下一惊,又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起周围情景——这里是六皇子府,萧憬琛被立为太子之前,他们一直住在这里,为了方便,他以六皇子贴身小厮的身份被安排在了萧憬琛住的院子里。
萧憬琛于二十岁时被立为太子,可眼前这会儿,萧憬琛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正是他顾云与萧憬琛初见后不久。
对方走到榻前坐下,抬手摸上顾云的额头,松了一口气,很是自然地牵起顾云的一只手,温和道:“可算是退烧了,阿云你睡了好久。”
顾云眨了一下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层淡色的Yin影,他想起来了。
七岁那年,他被带到萧憬琛身边,不,应该是萧憬琛选择了他,让他到他的身边。
从血罗门的断塔出来后,他和几位同门一齐被带到了一处四方小院,彼时不过十二岁的萧憬琛刚刚从国子监下学出来,在他们几个当中选择了最为漂亮的顾云。
年仅十二岁的六皇子身量已经抽条拔高,仅着一身国子监皓白弟子服,也颇有几分接近成年人的倜傥,一见到瘦瘦小小的顾云,便很是心疼地牵着小顾云的手,“这个弟弟好漂亮,就要他了。”
师公点头称是,低眉顺目地把其他几位同门带了下去。随后在场的便只有他和萧憬琛,六皇子带来的仆从不敢靠近,不大的小院子里安静极了,只偶尔停靠在树上的鸟儿鸣叫几声。
彼时的顾云刚从血罗门的断塔中出来,整个人瘦得脱相,衬得眼睛更大,又刚经历过一场涉及生死的搏斗,没有什么神采。毕竟只有活下来才能走出断塔。
被单独留下来也无动于衷,半晌没有搭腔。
还是萧憬琛打破了沉默: “来,我给你擦擦手。”
六皇子牵着小顾云走到一旁的水缸,用帕子浸了水拧干,给小顾云擦拭手上还未来得及弄干净的血迹。
血迹干涸成了一块一块,不大好清理,不止是手上,其实顾云的身上衣衫也被血迹浸染了不少,飞溅的血泼在破旧的衣衫上,颓唐和艳丽,在小顾云身上中和,只有脸上是干净的,因为要见人,还是需要洗洗干净的,可顾了脸便顾不了其他。
萧憬琛便又将帕子搭在水缸的缸沿上,给小顾云把袖子挽了两圈,自己也把宽大的袖口拢起,毫无形象地搭在肩头,露出有了些微肌rou曲线的手臂。
“擦不干净,咱们洗洗手。”
稍大一些的手牵着细细小小的手,一点一点浇水把上面不属于小顾云的血迹洗掉,一根手指一根手指轻轻掰开来,仔细地轻柔搓洗,似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顾云忍不住去看这位粉雕玉琢的贵公子,感到他的目光后,对方侧头冲他明媚一笑,“我是萧憬琛,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小顾云抿了抿唇,眨巴几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顾云。”
萧憬琛对着他笑开来,温软如玉,“那我以后,便叫你阿云啦。”
就这么一个笑,顾云便为了萧憬琛杀了许多人,七岁到二十岁,双手沾满了血,洗了之后也挥散不去那腥甜的血气,但他,甘之如饴。
因为长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所以每每执行杀人的任务时,他总是戴着一副罗刹面具,久而久之,“血罗刹”的名号便越来越响……
“阿云,阿云?”
顾云眨了几下眼睛,从回忆中抽身,对上萧憬琛有些细长的眼睛,“嗯?”
萧憬琛冲他温和一笑,“是不是前日落水吓到了,你也真是的,我会水,不用救我,可你倒好,居然直接跳下来和我一起扑腾,还得我捞你上岸。”
顾云学着上辈子那样低下了头不去看他。
萧憬琛说的是他被带回六皇子府后不久,萧憬琛同几个国子监的好友一同游湖,带着他一块儿,没曾想一个不注意,六皇子便从船上跌落下去,在水中扑腾地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