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不知道我妈用什么办法劝服他,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我拉着袖子遮住自己的手腕,闷头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使劲搓洗这手腕的伤口。
也许我是害怕留下碎瓷片上的脏东西。
嗯,害怕感染。
“什么时候回去?”我一边擦手一边问我妈,我妈愣了一会才过来抱住我,“对不起。”
她垂着头,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对不起,昉儿,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
我丢掉手里的纸巾,冷着声音说,“明明错的是他。”
我妈不说话了,只是抱着我的手颤抖得更厉害,我没有哪一刻这么恨我妈的软弱。
施暴者的行为在她的软弱下愈演愈烈。
我推开她,进屋收拾东西,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书封装箱子,又带了几件衣服,把行李放在她面前,“妈,我明天就去你那边。”
“我、我要工作,没有时间给你做饭……你就在爸爸这里,好吗?别跟他怄气,他还是你爸。”
“他早就不是了。”我把行李往地上一甩,余光我弟的脑袋从卧室里支出来,有些后怕地看着我,我没管他,只盯住我妈问,“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我妈没回答,我等不到我妈的回答了。
我恨她不带我走,她把我丢在苦海里了。
重担在这个家里愈发沉重,除了江泽流,它压得我们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我偶尔可以看见我妈疲惫的神色,我偶尔也会挨打,对于逃跑这种事我现在再清楚不过了,它只会把我拖入更恐怖的深渊。
高一下期疫情全面爆发,晚了一个月才开学,开学后学校进行封闭式管理,一个月放半天假,那个月我回去时我妈明显沉默了许多,我挨着她坐在电视机跟前,这些频道还是千篇一律地播放着狗血剧。
我一直盯着她看,她缩着肩膀,有时候抬头看我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揪着的衣角已经发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好半天才绞着手指嗫嗫嚅嚅地问我要是打官司告了江泽流,我会不会恨她。
我忽然没由来地感到心慌,抖着声音问她怎么了,她不说,于是我起身装作要走,她一把拉住我的衣角,我坐回去,闭了闭眼,平静地等待她的诉说。
手心的汗快濡shi了衣角,险些掩饰不住我内心的慌乱。
……
江泽流又打了我妈,比以往哪一次都要狠,而起因仅仅是因为我妈约了朋友出去玩时没带我弟,我妈那天是去看花展的,我弟没兴趣,转头去打游戏,回去那天晚上江泽流质问我妈为什么不带我弟,边问边打,留下来的伤大半个月都没好,脸上的青紫让她根本没办法出去工作,那会儿公司正忙着,找了个新的替她,把我妈给开了。
我听得冷汗都下来了,上次江泽流打我妈的时候险些将她从四楼推下去,下次呢,下次又会怎样?
我伸手将我妈搂进怀里,用发涩的声音回答她,“你告他,我不恨你。”
“离婚吧,我和弟弟都跟你。”
“你不能再软弱了,你明知道你没得到爱情,我和弟弟也没得到父爱。”
我妈把头埋进我肩窝,抓住我的袖口,立马就哭了,眼泪透过衣服贴着我的皮肤,滚烫得吓人,脆弱的脊背在我手下像扑棱的蝴蝶一样微微颤动,那一刻我瞬间感觉自己是该长大了,那个一直充当我的保护者的人,原来也是需要保护的,她并不是无坚不摧,相反,她好像比我更脆弱,她所承受的,远比我看在眼里的更多。
她总在我和弟弟面前变得无坚不摧,却也总很软弱,她瞬间的坚强也是因为害怕才得来的,因为她说她要保护好我们,可我还恨过她。
她的温柔在很早以前就被消磨成了软弱,所以我恨她。
那晚我一直到凌晨两点也没睡着,坐在冰冷的地板,背靠着门板的时候感觉寒气从尾椎骨往上爬升,我目光有些茫然地盯着黑夜。
隔壁忽然传来狠敲门板的声音,我脊背一震猛的窜起来,接着江泽流怒骂着命令我妈开门。
墙隔音挺差,我能听见我妈尖叫着让江泽流滚出去找那个女人,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江泽流大声吼着说自己要拿件外套,拿了外套就走。
“开门!!你他妈的今天开不开?!不开我砸门了?!”
“滚啊!!!你要找谁都跟我没关系了,你走啊!!”
敲门声忽然停住,外面传来一阵木椅摩擦过地面的尖锐声响,椅子和木门猛地撞在一块儿,我吓得抖了一下,手放在锁上的时候我妈开了门,我以为江泽流又会打我妈,但他没有。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时我松了口气,有些虚脱地滑在地上,我知道他是走了,可能又去了那个女人的地方,以前我妈在外地的时候,他平常晚上都不怎么在家。
我浑浑噩噩地靠在墙上,感受到木门在手下震动,我妈过来敲门,我打开门时她红着眼睛问是不是吵到我了,我把她拉进来,单刀直入地说,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