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闻,里面有巧克力夹心!”句牧的语气像在讲一件天大的幸福事。
涂愿发现他的眼湿漉漉的,好像自己没有哭出来的泪都默默流到句牧那儿去了。小狗真可怜,他的宝贝只是垃圾。
然后,他突然笑着“啊”了一声,摸向自己口袋,把刚才买东西的找零翻出来。
句牧包起指头将这四枚硬币一捏,憧憬地说:“好想快点长大啊。”
“两个人一起就不冷了。”句牧吸吸鼻子。
涂愿接着使余光打量了下四周,声音凑近放低了:“就是今天警察来想找的人,警察说,现场发现的精液主人就是他,人在逃……”
影穿梭在便利店狭窄的货架间,涂愿遥遥望了会儿,略带疲惫地收回眼。
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句牧的奶奶有阿茨海默,于他十岁那年便去世了。句牧喜欢去奶奶家,因为她从不记得自己有几个孙辈,每一个都最最疼爱。连涂愿去,她也以为是自己孩子,要牵着他买面包吃。奶奶走时,句牧哭得很伤心,但涂愿没哭,涂愿说人都是要死的。他那时就明白这个道理,并深以为然。
对啊,这种事怎么能由他人认为。
句牧愣一下,问:“有多伤心?”
听他提起这个,句牧沉默了会儿,玩着他的指头,说:“奶奶去世的那天好冷啊,我哭得鼻子都冻住了,今天在街头也好冷……南方是不是就不同了?在南方街头可以随便哭吧,不怕冻眼泪。离家很远却变得温暖的地方,小愿你想去吗?”
句牧将今天份的两枚硬币认真摆在手掌心,搁涂愿眼皮下晃了晃。涂愿笑了,接着他瞄了眼之前边上女人留下的啤酒罐,起身也去买了两听酒。他回来,将两块零钱叮当放进句牧手心里,低声答应他:“好……”
“唔……不是,”涂愿一时支吾犹豫,“凶手也许……不是他。他不太可能去……强奸女生。”
涂愿笑了,抠啤酒罐拉环打开,嘬走一瞬溢上来的啤酒花,继续讲说:“她五年前认识了个男的,叫韦洺,做金融期货的。他们在一起赚钱,很快就好上了,后来,男的来过几次我家。”
“田珂……其实我见过一两次。因为那段时间,她妈也在这个圈子。这男的跟我妈……闹掰了之后,我有听说他和田珂的妈妈结婚了,所以算是她继父。”
句牧似懂非懂地眨眼:“精液是他的还能假吗?”
“啊?”句牧完全不知道这事。
“如果我有一天……做了让你很伤心的事,”涂愿将他的眼泪夺回自己眼眶,“小狗,你不要哭太久。”
他想象不出小愿会伤他的心,小愿都舍不得哪怕让他挨一丝饿。
就这时,句牧的巴掌在涂愿眼前晃了晃,然后将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推他面前,并给他插牛奶吸管,拆面包。
涂愿呆望着那团纸巾,在想,他怎么哭不出来?他将脑袋搁到桌上,目光就漫无目的地穿过面前玻璃扫向街道。那位女士没走几步,经过一角垃圾堆,突然被里头一只蹿出来的野狗吠了几声。涂愿久久盯着那只身型才刚刚长起来的杂毛狗——它护住身下那一点厨余盒饭与破布玩偶,连续又警觉地冲几个经过垃圾堆的路人吠叫。
涂愿面上倏地露出个无力的笑容。小狗真可爱,只有小狗会将垃圾当宝贝。
“有一次,你带我去你奶奶家做客,你奶奶也买了这种面包。”涂愿突然回忆起。
涂愿没答他,转而突然问:“你认为……我当男生好还是当女生好?”
“我现在每天存一块……不,两块钱,等我再长大些赚了钱,每天就存五块。你也跟我一样做,我们的存钱就翻倍,这样总有天能存到吧。”
涂愿垂着眼,摩挲了下冰
涂愿想到W市的严冬空气,说:“南方房间里睡觉,可能湿冷得发抖哦。”
与他们隔两个位置,有位二十多岁的女士在喝啤酒、吃拌面,鼻子里发出细微的吸气声。涂愿本以为她吃得太辣,留神一注意,发现她其实在抽泣。一抹酱料沾在她西服领口上,她就这样边哭边吃,筷子飞快刮干净碗后,静静抽出纸贴脸上吸眼泪,然后揩揩鼻子,神色如常,拎包走人。
句牧好不易理清楚了点,恍然大悟:“所以你前两天知道死的是谁后,就怀疑上他了吗?”
“啊?!”句牧只敢发出气音,两眼睁得溜圆。
“我妈觉得,要做男孩,做男孩里最有出息的那个。她说她给我存钱将来做手术……为此含辛茹苦,呵……”涂愿鼻音轻哂。
涂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木木地说好吃,接了过来,温吞嚼着。句牧并没有在他吃东西时问任何敏感问题,因为吃饭就需好好吃饭,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打搅人吃饭。
“……这种事怎么能我认为,”句牧费解,“当然得你喜欢哪个就当哪个。”
“不管当男生还是女生,做手术总归是好事儿吧,那要多少钱呢?”句牧当真思考,他把涂愿的手包在掌心,轻轻地捏,“可我也能给小愿存钱,我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