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说的是陈阿娇皇后在年年月月中每夜独守宫门,思君不见的哀伤。
纪杏本该也在这夜晚中觉得时间被拉长的,但她一想到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和訾言在同一屋檐下,突然觉得连细数一滴雨声的时光都变得珍贵起来。
她靠在窗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只汤圆,头抵在冰冷的窗棂上,听雨声越来越小,变成了绵绵细雨,天色没那么暗了,她估算不出是什么时间,但应该是深夜,远远不到黎明。
纪杏一动不动,却意识清楚,灵台清明。久到她几乎要忘了自己存在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什么声响。
她瞬间警戒,摸出枕头下的小刀,心中越发警惕。她一直醒着,若是贼人,刚刚雨声小了,有人从外来进来她肯定能听到,左右邻舍没有动静,他们家门口的大黄狗都没叫过。
油灯被她轻手轻脚地拿出,若有意外,先泼他一脸油再说!
她在自己房间门后敛声屏气听了许久,分辨出那声音是从药房传来的!
糟了,难道是訾言那边有意外?
纪杏轻推开门,不顾眼睛难受,借着月光,发现堂屋一切无异,她点起灯,手中握紧小刀,朝药房走去。
越近,她越听清那是什么声音,是撞击木板,夹杂锁链响动声。心弦紧绷起来,她的腿有些软,又忍不住加快脚步,难道是里面进了歹徒,若是如此,她要快些去帮忙!
纪杏生出勇气,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正要猛得冲进去,连里面景象还未照清,就听见訾言一声爆喝:别进来!
这声吓得她差点将手中的灯摔碎,她反射性慌忙退了出去,被门槛绊了一跌,来不及爬起就不明所以担忧问道:訾言大夫?
他怒喝:不准进来,快回去。伴随着他声音的是那阵阵锁链声响。
纪杏知道他这人就算遇到什么麻烦也只会一人承受,他身上有秘密,不愿意告诉他人,联想到他一些古怪行动,越发笃定这事重要。
可她不能坐视不顾,若是什么隐疾,比如要是癫痫发作可是危及性命的,她不能只在门外看着。
她一咬牙,硬是冲了进去。
依旧是空荡荡的房间,地面中间有一块蒲团,訾言在最里面的角落,里面模糊一片,纪杏的眼睛还是看不清。她欲举灯走过去,就听到他喊道:别过来!
他的声音暴躁凶狠,透着浓浓的沙哑疲倦。
既然是刻意躲避,想必是不愿别人看到他的样子。纪杏倒回退了几步,把灯放在地上,念头转瞬间,还是把小刀收了鞘,放在了袖中。
纪杏的声音在发抖:訾言大夫,是出了什么事么?
她每走一步,就格外注意那片模糊影子的动静,她放缓语气,努力让自己的破锣嗓子听起来使人放松。
訾言大夫不要担心我,我在乡下也有许多见识,不是胆小的人
她越走越近,我隔壁家的小孩有过痹症,我照顾过他的
訾言不再动作,似在努力克制,喘息声极为粗重,身体随之起伏,带动锁链相撞出细碎金属声响。
纪杏已经近他身前,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她的声音抖得更加明显,我还有个很喜欢的小表弟,有羊儿疯的,看起来可怕,但我觉得那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
他忽然出声,语气尽是厌弃和嘲讽。
看到纪杏身体明显一抖,他猛得将身子往前一冲,不过数寸便被锁链缚住,磨得他手脚皮rou炸裂破伤,数颗血滴汇到一起,淌了下来。他低吼着重复一次:没什么大不了?
他浑身泛着一股不正常的红,怒目圆睁,眼睛发红,脖上臂上青筋爆出,因疼痛和混沌发出压抑的低吼,手不自觉地挥舞扭曲,撞得旁边板子砰砰响。
纪杏被吓得不敢动,但没退后一步。她看不清,只感觉訾言挣得锁链哗哗响,朝她吼叫时几乎是贴在她脸上,哪里有白日里谦谦君子的样子,他的身体很热,痛苦得好似被兽夹捕住的野兽在挣扎。
他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我是食人rou吞人魂的Jing鬼,尤其喜欢咬女子,你觉得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吗?
纪杏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扑上去,抱着他的手,带着哭腔喊道:我愿意给你咬,你要吃就吃了我吧,别用这个了,快松开
血滴在他动作间被甩得乱飞,素衣已被磨烂,染透了颜色。
纪杏抱着他的手臂,想把那锁链卸下,那链子是别人家里用来栓牲口的,怎么能怎么能用在他的身上?
她越想心里越酸,不顾訾言的挣扎,整个人都死缠在他的手上,哀求道:摘下来吧!摘下来吧我们一起想想办法,还有法子的
訾言从喉咙里发出嗬嗬嘲讽低笑,纪杏抓住这个空档,拼命地在找链子的锁扣。
我在厨房熬了药,你拿来吧,我喝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