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去纪杏辗转反侧,因怕动静太大,吵到房门外侧用草帘隔开的訾言,她睁着眼睛硬熬,实在熬不住了才睡去。
訾言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多,草庐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少,纪杏感觉訾言的情绪有所变化,他一向严厉利落,最近尤甚。
和上次一样,又要到了离开的时候么?
快到中秋节,月亮一天比一天圆,露水一天比一天重,各家人张灯结彩,准备要好一阵热闹,既是追惜往者,也是祝贺新生。也许是易有别离秋思感伤的时节,纪杏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这天,纪杏沉默地坐在正屋门口,訾言正收拾放药的那个房间,没让她进去。
剩下的药都被收拾打包好了,接着是拆卸木架,笤帚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几声重响,架子被按靠在墙边。屋子空了。
然后是打水、清扫,开窗通风。做完这些,他走向厨房,纪杏知道这是要做菜了,她去找一向用的菜篮,里面被放了豆荚、青菜,是訾言放的。
她坐下来,仔细地剥。
不一会,就听到切菜声,每一声都像是在伐木,锅炉很快就烧开,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声,夹杂着蒲扇的呼啦声,葱姜蒜丝被爆出香味,唰一下,锅铲和锅在跳舞。空气中弥漫熟悉的柴火味道和饭菜香。
那双有力修长的手会有序不紊地在案桌上飞快行动,灶台略低,微弯着腰才方便,袖子被束起,露出洁白的手腕。虽看不见他具体是如何做饭的,但能想象就像他看诊一样,敏捷、迅速、专注、得心应手。
纪杏和訾言相处的时候一直是偶尔的问答和短句交流,他有医者的威严,她像学生般乖巧,各自守着本心,好似他们天然便是这样相处。
只是今日饭后喝完药,訾言突然说:你的眼睛快好了,快则两月,慢则一月,只要小心养护,便没有大事。嗓子要久些,现在还是不能使用,若用好点的药,至少三个月才能恢复些。
訾言又变回了那个严肃认真的大夫。
接着,他话一转:我要离开了,你若不想在这里,也没有想去的地方,我介绍你去锦州,那里民俗风情皆不错,我有朋友在那儿,能帮忙寻份好的差事。
纪杏认真听着,良久,沙哑道:我不去。
訾言自以为考虑得很妥当了,纪杏在这里这么久,从来没有像其他被冲散的灾民一样焦虑地寻人打探消息,应是有什么苦楚,不愿归家。
如果你想留在此处,这间屋子你住着,我还有些银钱
纪杏摇头打断,也不说出想法。她知道訾言打量的目光此刻落在她脸上,她有些难堪地侧了脸,像是个别扭的孩子。
她不说,訾言也不问。
如此下去,气氛有些僵。不过是纪杏一个人感觉不自在。訾言觉得她只是没想清楚,消息突然,让她有些迷茫,便也不再纠结此事。
到了八月十五的前一天晚上,訾言不在屋子里睡,他在院中打坐了整晚。
纪杏第二天起来,发现他在院子里吓了一跳,她睁开眼睛去看,只看到衣服颜色深了许多,似是被水汽shi透,她看不清他的脸,感觉比往常更加生硬冷峻。
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竟然这么讨厌她了吗?甚至和她共处在同一个屋子都不愿。她不知道他说的将要离开是多久,但总觉得自己像只癞皮狗一样占住别人的家。
这天又下起雨,外面的路上都淹了水,两人都没有外出的机会。
他们虽然在同一间茅庐下,她却几乎没怎么见訾言的面,吃饭、洗脸、用水、洗衣服,都是被他刻意错开,她一来,他便走。
纪杏心中难过,忍不住就哭,訾言没跟她打过照面,最后发展成了他前脚转身走,她在后面兀自纠结。
傍晚时分,雨下得大,砸起地面一片泥泞,天和地只有乌青和泥黄两种颜色。
雨帘暴声中传来沉闷的敲门声,瞧过去,来人一身蓑衣。
訾言提了伞去开的门,纪杏远远躲在屋子里看,原来是一个村民提了吃食和月饼送进堂屋来,还带有一壶酒。
纪杏凑到门后去听。谈话声隐约传来。
訾言大夫,外面的路可不好走,我从那边过来,桥都被冲塌了,你去不了庙里啊。
村民接着安慰道:桥等天晴了才能修,大夫是个有福报的好人,在哪里拜都是能得保佑的。
从离这儿一二里远的木桥过去,确实有一座小庙,那庙破败不堪,现在人们连自己家房子都修不过来,谁还会去管那个破庙呢。
家中并无准备香案香烛,况且訾言并非信奉鬼神之人。纪杏猜想这不过是他要离开的借口,心中愈发难受。
訾言今日对纪杏避而不见,可纪杏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焦躁,她虽然担心,可被这样对待,再坚强的心也不敢上去问。
中秋之夜,本是华枝春满,白露如珠的一番景色,怎知绵绵小雨下个不停,到了晚上才稍散云雾,吝啬地出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