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平之几十年没换过住所,仍旧住在清江市的一条旧巷子里——周清皖小时候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故土”重游,周清皖冷漠地像个毫不相关的外乡人,即使这里承载了周清皖童年的所有噩梦。
昔日热闹的旧箱子,如今弥漫着一股酸腐,建筑已经几近破落,似乎只有院里的老槐树还在艰难地活着。这里的每张墙壁上,都写了一个红色的“拆”,于是大多住户都已搬走了,没住几个人了。
“你怎么不走?”
周清皖清泠泠的声线,在旧巷巷口响起,声音不大,却能够让让靠着槐树抽烟枪的老男人听清。
即便只露了一个后脑杓出来,周清皖也能认出来。
这是吴平之。
只见老人的脑袋一顿,烟圈和热气,又在冬日的空气中升腾起来。
“等你啊,”苍老沙哑的声音说,“我等了你八年,终于把你等来了。”
佝偻的背影缓缓站起,男人吐出最后一口烟,并将自己的老烟斗在老槐树上敲了敲,“进来吧。”
说着,也没回头看一眼,就自顾自地走进了一楼开着门的一家小院儿。
周清皖对身边的两个保镖说:“你们在这儿等我。”
两位保镖大哥有些犹豫:“还是跟进去吧,温先生要求,让我们寸步不离。”
周清皖淡淡地垂下眼,长睫毛在他的眼下氤氲出一块美丽而疏朗的Yin影,只听他轻轻地说:
“他老了,我不需要再怕他了。”
像是说给保镖,也像是说给自己。
老槐树只剩下枯败的枝桠,周清皖跟着吴平之独自走进屋去。
药瓶、脏污、灰尘,无论多少年,吴平之的住所总也如此。
周清皖有些嫌恶地轻蹙着眉头,抱着臂,逆着光,伫在吴平之的家门口,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神佛。
周清皖寒凉的目光,凝在吴平之的发旋上,吴平之老得很快,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头髮已经花白,身形也佝偻,驮着背,跛着腿,想来是不能再做那些催债、收保护费的行当,这可能便也是吴平之就拚了命,也要咬他一口的原因——给自己惨淡的后半生,谋一些“养老金”。
吴平之闷笑出声,有些神经兮兮地笑了一会儿,他笑得声音不大,但肩膀耸动,只见他吹了吹自己的菊花茶泡枸杞,苍凉的声线缓缓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身上这股味儿,到底是更sao了,小sao货。”
周清皖口袋里的录音笔,如实地记录着他们的对话,吴平之时常会这样叫他,sao货,贱人,婊子养的,是充斥了周清皖整个童年与青春期的词语,但周清皖已经不再羞耻于提到这些令人发指的字眼,只听他的声音冷静,甚至有一点宽和,像在说别人的事:
“你这样叫了我十五年,羞辱我,就能让你快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错你了吗?哈哈哈哈……用不了多久,就不止我一个人叫啦,全国人都会叫你婊-子,哈哈哈哈,你们这对jian夫□□,现在知道来找我了?哈哈哈哈,晚啦!”
周清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吴平之,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像在看一个声嘶力竭的疯子,就见吴平之将手中的搪瓷杯,用力向桌上一放,微微发烫的枸杞菊花茶溅了一桌,“你小时候,我养你的时候,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你16岁以后,每个月给我打回一笔钱来,嗯?我怎么说的,2000也可以,3000也可以,我问你多要了么?我特么是个残废,你撇下我,——我给你米吃,给你水喝,我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你妈的,你个sao货,你说要上学,义务教育我没给你读吗?你为了上高中,为了把我送进局子,你他妈勾引我——被男人干的sao东西,浪不死你——翅膀硬了,拍拍屁股就走,八年,你自己挣了多少钱?你孝顺过我一分钱?你换手机,换门牌,要不是我侄儿粘着你,你特么早就彻底飞走了,怎么啦?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上我这儿买后悔药啦?哈哈哈哈……晚啦!哈哈哈哈……”
周清皖冷眼看着对方笑得疯疯癫癫,眼睛都不眨一下,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着吴平之。
等吴平之的狂笑渐渐停止,周清皖才再次开口:
“所以你为了报復我,用你侄子的命去诬陷温敬。”
吴平之眯缝起一双老jian巨猾的眼,唇角下撇,眯起眼:“嗯?”
周清皖的眼皮抬了抬,冷漠地又重复了一遍:“吴理死了。”
吴平之哂笑,愣了一秒,唇角的笑意才消失,反应过来周清皖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吴理死了。”
吴平之那张黝黑的脸,脸色微微发白,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sao货!你他妈骗谁呢?!我是他的家属,他要死了,警察不可能不给我打电话,哈哈哈哈……”
想起来什么一般,吴平之的笑声戛然而止,混沌的双眼狰狞地瞪向周清皖,整个人变得更加Yin厉。
周清皖眨了眨那双漂亮的杏核眼,不动声色地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