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当初给了周母不小的惊吓,是以至今仍有些印象。事关周志恒死的真相,周母不敢轻易答话,谨慎地想了想,才慢慢开口:“应该是去了水云楼。”那时候正离春闱没几天了,周志恒的父亲担心他在学内不好好温书,便让他呆在家里准备科考。某日傍晚,周志恒忽然跑到周母院子里,说他与国子监内的朋友们有约,要去水云楼吃饭。周母深知周志恒有好赌的坏毛病,怕他是想借此机会跑出去胡闹,便一口回绝。不想,当日下午周志恒的同窗便乘马车专门来府上接他,且来人她还认识,徐博士的学生,钟景云。周母经常以钟景云和他两个师兄弟做例子,来教育周志恒。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周志恒能和这种好孩子呆在一起,正是周母求之不得的事情,故而便准了周志恒外出的请求。“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周母道。沈时砚问道:“令郎是何时归家的?”周母迟疑片刻:“时隔三年之久,具体时辰我实在记不得了。”话音刚落,周母便又开口唤来之前伺候周志恒的仆从丫鬟,将适才沈时砚所问之事重复一遍。周围安静一会儿,有个瘦弱如猴的少年缓缓举了手,神情怯怯。“是……是刚过子时没多久。”闻言,一旁沉默不语的顾九和楚安脸色微变,前者不动声色地敛起长眉,明眸冷了冷。史祥说许薛明与周志恒去他茶坊时也是在子时过后不久。而破庙在距离西城门约有十里之外的地方,周府位于城东,从这里赶过去,饶是乘坐马车,一来一回,至少也需四五刻的时间。也就是说,若这个仆从说的话没问题,周志恒大概是从史氏茶坊离开后,就立刻回了家宅。如是这般,他所言的亲眼看着许薛明杀死瘸腿乞丐这事,便是一个谎言。沈时砚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问道:“你如何知道是这个时辰?可有记错的可能?”“那晚是小人给郎君开的门,”仆从认真道,“恰好在郎君回来之前,更夫刚刚敲响锣梆三下不久,约莫在两刻后,郎君便叩响了后门。”锣梆三下,三更天。正是在子时。沈时砚负手而立,遮掩于宽袖中的指尖悄悄点着另一只手腕。一下,两下。缓而慢。他又问:“之后周志恒有没有再外出过?”仆从老实道:“没了,郎君回来之后,便歇息了。”顾九和楚安相视一眼。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瘸腿乞丐死的那晚,周志恒并未去过破庙。……出了周府后,天□□昏,学内应是已经下了学。而从周府往国子监去的路上,正好经过水云楼,三人便在水云楼前下了马车。有跑堂看到他们又来了,连忙去找掌柜。一回生二回熟的,酒楼掌柜立马就猜出了几人仍是因为案子来的。只不过掌柜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为了调查三年前的事情。楚安将从周母那儿得知的消息,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三年前临近春闱时,周志恒与另一个年轻士子来你们酒楼吃饭。这事,掌柜的还有印象吗?”酒楼掌柜哎呦一声,满脸无奈:“官爷呐,您别说三年前了,就算是今年的春闱,那么多客人,忙都忙不过来,又怎么可能处处都留心啊。”三人对此事本就不报什么希望,听到掌柜这般说,倒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照例询问水云楼的跑堂杂役和乐ji们,得到的答案与酒楼掌柜所说一致。时隔太久,毫无印象。临下楼梯之际,顾九落在沈时砚和楚安两人身后,她正在心里念着案情,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郎君。”顾九自是没有停步,直待走到一楼时,眼角余光内,瞥见有一抹粉嫩的颜色飘然从高空落下,她不由地驻足,那方丝帕恰好落在自己肩膀上。顾九抬眼,对上一双笑意yinyin的眼睛。正是适才他们问话的乐ji之一。“小郎君,叫你呢,”那乐ji嗔怪地瞪她一眼,“也不理奴。”顾九有些尴尬,她张了张嘴,正要解释,旁边的楚安先她一步开了口,笑道:“娘子,你这眼神儿可不太好,我们这位是个身着男装的女娇娥。”那乐ji一张小脸立马羞得通红,她一跺脚,噔噔地下了楼梯,跑到顾九面前,扭捏道:“既是误会,那便请贵人归还奴的帕子吧,奴还要去后院练曲儿呢。”顾九连忙把东西归还物主。待出了水云楼,楚安捧腹大笑,扶着沈时砚的肩膀,直不起身来。顾九懒懒地斜他一眼,调转脚步往水云楼旁侧的巷子走去。楚安忙道:“欸欸,你去哪儿,马车在这边呢。”顾九没理他。楚安心里咯噔一下,看向沈时砚,紧张地问道:“顾娘子不会生气了吧?”沈时砚嘴角微微弯起:“没有。”
楚安着急道:“你少蒙我了,若是没生气,她往那里去做什么!”说罢,便要追上去道歉。沈时砚却伸手拦住楚安,轻笑解释:“她去水云楼后院了。”楚安怔愣片刻,没反应过来。沈时砚收回手,慢声道:“适才那乐ji不是已经说了吗?”奴还要去后院练曲儿呢。“顾娘子虽是衣着男装,但并未刻意粉饰容貌,旁人打眼一瞧,便知男女,”沈时砚偏头看向酒楼,“而一个长期身处风尘中的女子,又岂会看走了眼?”楚安错愕一瞬:“莫非刚才那小娘子是故意的?”沈时砚颔首。楚安一头雾水:“为何?”沈时砚道:“自是为了避开众人,想单独与顾娘子讲些事情。”楚安顿时恍然,压低声音道:“关于周志恒?”沈时砚若有所思道:“这就要等到她出来之后,方可清楚。”小巷里空无一人,顾九往里走,很快便停步于一扇虚掩的木门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