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掌柜原本正倚在柜台后, 不停地拨弄着算筹,一抬眼, 瞧见楚安带了那位新来府衙不久的女官差进来, 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将两人迎到一处安静的角落。掌柜立即眉眼笑开:“楚将军近些日子都没来小店了啊。”楚安摆摆手, 大刀金马地坐在木凳上,满脸愁云惨淡:“这些天调查旧案忙得晕头转向,哪里能得空。”“重翻旧案?”掌柜不由愣住,而后叹息道:“时隔越久,查证越难,将军和娘子为民翻案, 还以清白,多有辛苦啊。”顾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不是凶手用周志恒的死引他们去查三年前这桩冤案, 恐怕此事的真相永无得见天日之时。楚安与掌柜又简单地聊了两句,便让掌柜报了些食肆的菜式,问顾九想吃些什么。一连串菜名从耳朵飘入脑子里, 顾九只记得与“rou”这个字眼有关的东西。“蒸羊羔rou,糖醋排骨,酒酿蟹……”顾九停顿了下,稍稍犹豫会儿,又道,“还有间笋蒸鹅。”楚安评价道:“无rou不欢。”顾九挑眉笑道:“然也。”待跑堂把菜肴端上, 沈时砚才姗姗来迟, 手里还拿了一封书信。顾九心底不由咯噔一下, 视线紧紧粘在那书信上:宁王亲启。沈时砚在两人身侧坐下,将信封放在食案上,慢声解释道:“从澧州送来的回信。”适才他前脚刚迈出府衙的大门,正要赶去与两人汇合,后脚便见一个驿差骑着马从远处奔来,停在他面前,急匆匆地翻身下马,奉上这封书信。顾九默默叹了口气,心道,果然。算算时间,的确应该有了回信。顾九看了看满桌色泽诱人的美味佳肴,又瞧了眼那还没打开的信封,忍不住道:“王爷,咱们能等半柱香之后再打开看吗?”沈时砚微微一怔:“怎么了?”顾九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怕这信里又有什么惊天骇地的消息,看过后哪里还有心情吃的下去饭。”“没错没错,”想到他与顾九关于乞丐身份一事的分歧,楚安颇为赞同,“这若是再讨论起来,我们二人也有力气。”沈时砚不由失笑。两人也只是嘴上这般说说,筷子还没动两下,仍是没忍住让沈时砚拆了那书信。顾九和楚安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神情有些紧张。信上所写内容并不多,沈时砚快速浏览一遍,眉心微蹙:“澧州知府来信说,许家是在途径安乡县娘娘山时遇上的山匪。许家连同押送的官吏共五十七人,无一生还。当地官差清点尸体时,数目也对的上。”顾九顿然觉得嘴里的食物索然无味,放下了筷子。沈时砚继续道:“今年四月初在澧州的帮助下,当地知县亲自带兵上山剿匪,将盘踞娘娘山的各个匪窝尽数肃清。”说到这,沈时砚忽然顿住,楚安却面露疑惑:“这是好事啊,既然娘娘山上的土匪们已经全部被抓,再审问许家一事岂不是方便得多?”“没错,”沈时砚看他,“但问题是,安乡县知县并未审出与许家相关的事宜。”楚安愕然良久,迟疑道:“也许是那些强盗故意隐瞒不说?”沈时砚缓缓摇头:“大宋对匪徒盗贼素来以重刑惩处,而这时候知县以坦白从宽诱之,他们若是知晓许家一事,定然不会三缄其口。”顾九敛眸,补充道:“而且匪徒多是劫财,可许家众人是被流放的罪犯,身上定无贵重物品,又有押送他们的吏卒随行,我若为强盗,像这种既没钱,还有极有可能惹怒官府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干的。”可如果不是盘踞在娘娘山的土匪,三年前劫杀许薛明全家的人还能有谁?不可能是钟景云。顾九与沈时砚相视一眼,置于膝上的手掌轻轻蜷缩:“皇城司。”有了劫囚一事在先,再把这件胆大包天的事情与皇城司挂钩,内心已有了些许平静。“皇城司初设时,原在各路辖区均设有据点,”沈时砚淡淡道,“后来因权势过大,经常发生与地方官员狼狈为jian,为祸一方之事,京都朝野上下对其意见很深。经朝臣联合上奏多次,太宗迫于无奈,这才舍弃刺探地方情报的作用,开始慢慢缩小皇城司的势力范围。直至今日,除去京都,皇城司仅在荆湖北路和陕西路两处辖区遗有据点,而自官家登基后,其势力日益渐长。前不久高太后要在京西路重新启用其地的皇城司,官家和朝臣极力劝阻,这事便一拖再拖,没有正式施行。”当初他从惠州北上汴京,正是途径荆湖北路时遭遇山匪袭击,这其中的“匪”,怕是也藏有皇城司的人。“荆湖北路”楚安稍一失神,低声喃喃,“澧州便是隶属荆湖北路。”“如果三年前真是皇城司自导自演了劫囚一事,然后迫使许薛明全家流放岭南,等他们途径澧州时,再伪作山匪将其劫杀,”楚安越说越觉得四肢发冷,“如此,便也无人状告,无人再为许薛明重翻旧案。”“你至今还觉得皇城司插手此事,”顾九眉心深锁,直直地看着楚安,“仅仅只是为了坐实许薛明杀人的罪名?”楚安下意识屏住呼吸,没有说话。“杀了许薛明还不够,还要杀光整个许家”顾九垂眸沉思,“他们平日与皇城司应该没有交恶的可能,若是有,那得是多大仇恨才能促使皇城司铤而走险至此,而且京城里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故而,我觉得仇杀的可能性很小。”她仔细思忖着所有的可能性,脑海忽地闪过许府那些东倒西歪的破败家具,心中一凛,慌忙道:“前些日子我们前往许府查看时,怀疑有人曾去过那里搜寻什么东西,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皇城司的人?”不待沈时砚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