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幼的我不知道叔伯们回家是为了避嫌,因为这是我家的私事,也不知道父亲为何会暴躁,母亲为何要离婚。
我冷静又胆颤,心烦气躁又故作镇静,心里早已搅得天翻地覆,面上仍是夸奖着徐妈的烤蛋糕做的非常美味。
我趁着徐妈去院子里浇花,偷偷靠近书房的木门。门里没有歇斯底里和狂风狼藉,很安静与平和。
然后我听到了父亲的问话,“你执意要离婚,就没想过小一吗?”
是啊,妈妈,你从来都不考虑我的吗?
我的母亲—董韫瑛女士平静又温婉的声音从房门下的门缝里,从我所感知到的四面八方的空气中,执拗的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当年是我想要这个孩子的吗?”
是的,我怎么忘了呢,我的母亲,她从来就不曾期盼过我的降生。
心里又苦又痛,像是喝了我生病时一直不爱喝的中药,没有蜜饯,没有牛nai,甚至没有被提前预告和准备,一大口由各种味道极苦的药材煮炖而成的汤药就这样直灌而下,冲破我的味觉,冲过我的肠道,冲洗我的五脏六腑,最后在心里扎根而出。
可是中药虽苦口却能治病,而这次的苦口却让我的心烂成一个窟窿,有寒风呼啸而过,嘲讽我这没人爱的rou体灵魂。
这就是那天我跑出大屋,来到大院儿里梧桐树下坐着哭泣的原因。
我觉得委屈,年幼的我当时心里是怨恨董女士的,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真是多余,我的大哥一表人才又学习优秀,爷爷和父亲夸奖最多的就是他,即使我那些堂兄弟们也比不上他。
我的母亲在意的则是她最新创作出来的油画能不能被人高价买走,在意的是明天的古筝演奏自己还有没有实力赢得听众们真心的掌声和业内大家们的肯定,在意的是自己有没有紧跟上母校的chao流。
我是没人要的。
我是没人关心的。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其实我是不想哭的,我觉得很不值得,可是我忍不住。
然后,我看见了一根彩虹色的棒棒糖,它的主人是一位看上去比我大一些的少年,逆着光下的面孔让我看不清他的轮廓。
我只听见这位小哥哥声音温柔的问我在哭什么,在哭什么呢?
像是说了我妈妈不要我了,又像是在呢喃着想念我舅舅家的表姐了,我很迷糊又有些发懵。
那位哥哥抱住了我,好像拍了我的后背,又好像没有。
他说,怎么会没有人要你呢?哥哥就很喜欢你啊,你长得这么可爱,我妈妈也会很喜欢你的。
是吗?
是的。
午后的阳光被这位不熟悉的哥哥身影所遮挡,不再热烈耀眼,我睁开眼睛,又闭上眼,心里想的是原来还有是人喜欢我的。
那天的我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棒棒糖,拆开包装,轻轻咬开一口,那份香甜的滋味我想我是永生难忘的。
后来,母亲离开了这个家,家里的佣人们也不再提起这个家曾经的女主人,我不清楚父亲知不知道那天下午我偷听了讲话,我也没问那天我是怎么回家的,甚至在以后的时光里,我都不再想起那个下午发生的事。
我只记得了那颗糖。
时至今日的我也不清楚母亲的离婚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协议和交换,但我大舅舅入狱后,家里人就剩下了我的表姐还在美国念书,是我的母亲支撑她之后的学费及生活费,一直到我姐姐参加工作。
二舅舅家则还有我二舅妈和我两个表哥,之后他们也和我母亲一起移居到了英国。
我的小舅舅,那位人称学术上以后前途无量的学者,踏入了官场。
我是真的忘了我那个时候究竟多大年龄,人们回忆起过去的时候对于事件总是记忆犹新,可是对于时间,多是一句“啊,我小的时候”,又或是“大约我八九岁的时候”。
再之后没两年,我的大哥也要赴美留学,我央求我父亲把我送到我表姐那里去,他同意了。
他将我托付给我大哥带过去,因为我哥哥和我姐在一个城市。那个时候我和表姐一起住,一开始我不想上学,每天就是在公寓里等着我姐姐下班,或是我哥哥学业闲下来领我出去玩。
我姐姐后来说起那时候的我,形容我就好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每天在公寓里坐着也能安静下来。
她的口气温和又带一丝调侃,姿势优雅的抿了一口咖啡,又笑道:“只有一直爱吃糖这一点像个正当年龄的小孩子,我和你哥有段时间还老担心你的牙齿呢!”
我知道,我姐和大哥一直以为我是因为接受不了父母离婚才来到美国的,虽然这也是一小部分原因。
但只有我清楚,那年的父亲真的答应了我要求去美国的那一刹那,我竟然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看吧,父亲果然也是不关心我的,不然怎么会答应的那么爽快呢?
我在公寓里呆了差不多两个月,才愿意上学,之后就是我大哥的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