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中间, 还有一个重檐盝顶的建筑, 那是赫赫有名的钦安殿,钦安殿两侧还有对称的四处亭子。
有一人正坐在千秋亭内, 背对着杨清笳。
此刻引她前来的宫人早已退下,杨清笳只得自己步入亭子。
她见这人一身明黄,于是盈盈下拜:“民女杨清笳,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朱厚熜闻言转过身,赶紧将她扶起,道:“不是说了以后无人之时, 你我不用如此拘泥吗!”
杨清笳就势起身,抬眼看他。
对方身着圆领衮龙袍,头戴翼善冠,短短数日不见,神色却已稳重许多,乍一见,竟似个陌生人一般。
“礼不可废。”杨清笳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朱厚熜知道她的性子,只能无奈道:“坐吧。”
“谢陛下。”杨清笳与朱厚熜隔着石桌对面而坐。
朱厚熜并未开口说话,反而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好似已十年八年未曾见面一般。
杨清笳垂下眼,任他打量,却难免有些不自在。
果然身份变了,环境变了,感觉也会变的。
杨清笳很难以过去面对朱兴时的自在态度,来面对这个年轻的帝王。
“我很怀念当初住在杨府的日子。”他开口道。
杨清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严格算起来,那段时日对于现在的一国之君朱厚熜而言,应是平生少有的困窘时光了。
朱厚熜见她沉默不语,心中郁卒之情蒸腾而起,忍不住直接道:“我很想你。”
杨清笳闻言一愣,觉得自己有些想岔了。
她只笑了笑,抬头道:“我也很想……”
杨清笳想了想,还是把“你”字吞了下去,改口道:“我也很想念那段时日。”
朱厚熜见对方一派云淡风轻,再想想自己数日来的辗转反侧,不由赌气道:“你在外面和段大人同进同出,一起有说有笑,哪里还有时间来想那些陈年旧事!”
杨清笳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其中埋怨之意亦是毫无道理,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扯上段惟?
她料想,大抵是他这段时日刚刚入宫继统,心理上还不甚习惯,难免有些失常,于是问:“陛下若有难处,不妨说说,我别的不会,单单出个耳朵,却是可以的。”
朱厚熜闻言“腾”地起身走到她面前,猛蹲下身。
杨清笳被他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也想起身蹲下,却被对方抬手紧紧按住了肩头。
朱厚熜半蹲在她面前,自下而上直勾勾地看着她,已经长开了的脸上,不再是少年的稚气,嗓音也低沉了许多:“清笳,我……”
他一肚子的牢sao,一肚子的心里话,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与她听。他也不知自己应该如何说,才不会吓走她。
朱厚熜话在腹中辗转数番,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他席坐在地上,将上半身轻轻靠向对方。
杨清笳只觉怀中一沉,低头看,见朱厚熜竟如同孩童一般将头靠在了自己怀中。
她蓦地就想起当初遇见他时,他还没有自己高,为了护着自己,被几个乞丐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
杨清笳原本想推他起来的双手也僵在了原地,她顾不上心中的别扭,柔声安抚道:“很辛苦吧,我知道你很辛苦。”
这句话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朱厚熜死水一般的心湖,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无比的压抑:“在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说每一句话,都要前思后想,生怕出错。所有大臣都对着我毕恭毕敬,所有宫人都对着我战战兢兢。可我知道,他们眼中只有皇帝,没有朱厚熜这个人。我不怕批不完的折子,也不怕重于泰山的责任,我只是怕,有一天,我会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这个年轻的帝王,已经做好了面对万难的准备,却独独忘了,人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自己,而自己最大的敌人,则是孤独。
杨清笳听他这么说,不由一阵心酸,她开始怀疑自己当日是否应当去良乡驿站,同他说那些话。
她自认没本事可以左右对方的意志,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那番话,或多或少还是对朱厚熜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然而,他已是大明之主,是万千黎民未来的希望。
无论杨清笳心中如何不忍,却只能哑声道:“你是个好皇帝,百姓都在说,新帝是个心怀百姓的仁义明君……”
“是吗?”他苦笑道:“那就好……”
“陛下……”
“别叫我陛下!”朱厚熜激动地打断她:“所有人都在这么叫我,你别再这么叫了……”
杨清笳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小朱,你都多大了,当了皇帝还撒娇,也不怕被史官看到。”
朱厚熜从她怀中微微抬起头,试探地问道:“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名字?”
直呼皇帝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