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他父亲苏竞走失,那么他祖父是否会善罢甘休?于是,他努力照料张大饼,独自支持着这个小小的铺子,再苦再累都自己扛着,这其中,除了兴趣,苏家人内心的后悔和遗憾也是绝对占了部分的。
也因此,他不肯,也不敢对张家人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哪怕老实淳朴的张大饼,他也好好瞒着,而张远尘来了以后,他更是不能吐露真情了。
只可惜堂堂大理寺卿在朝堂中公正无私,私下里却抵不过三月温柔乡,张远尘对他的好他都记着,心里甚至试想若能一辈子如此该多好,于是渐渐疏忽了两家的恩怨。
于是一朝事发,张远尘彻底否定了他这几个月来的真心诚意,他不再认为他是“阿棋”是“师弟”,却给他打上了一个冰冷的标签——“苏家后人”。
自此后,或许他无论再说什么张远尘也不会信了,两人情分至此,也不会再有后来了。
这天铺子打烊之后苏棋脱了围裙,拍拍手上面粉,依旧和周遭的邻人打了招呼,然后慢悠悠往后边的院子走。
还没走到门边,张远尘正好端了个空的药碗走出来,两人同时抬头一看,有些尴尬地愣了愣。最后还是张远尘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到井边打水,末了才问了句,“你还来做什么?”
苏棋心里啧啧自家师兄平日的宽宏气度全无,只是被这么一说心里还是空落落的难受,也顾不上回他那句话,踌躇问道,“师傅的病,如何了?”
“我爹很好,不劳大理寺卿关心。”张远尘淡淡道,“你可是来跟他告辞的?”
苏棋惨然一笑,“原来师兄,是要辞了我这工?”
张远尘依旧站在井边,沉默了一下,“我张远尘,配不上大理寺卿一声‘师兄’,更与苏府无关,苏大人也不要叫我‘表哥’了。既然苏大人说苏府对我娘并无亏欠,那么从今以后,苏府就当这世上从没过一个叫苏樱的女儿、大人就当我们张家不存在吧。”
苏棋更是难受,手在袖口攥得发疼,他原本就知道一旦摊了牌,自己在这里保准是待不下去了,可是此时面对张远尘的冷面和决绝,他竟生出半分不舍来,一种不愿离开的情绪让他没办法保持冷静。他平了平心思,勉强道,“师兄,刚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现在只是想见见师傅……”
张远尘没回答,只在井边垂着头看井水,一旁的大樟树的树影覆盖下来,盖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苏棋见他不搭话,咬咬牙往房内走。
张大饼的情况其实很不好。上了年纪的人都有这样一个毛病:原本身子骨就是千疮百孔,只是外表看上去没什么病灶,可一旦来了场小病,那必定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且带出各种积劳的毛病来,若是猛治,身子骨承受不住,若是缓治,医治速度不如发病速度,还是日日衰竭。
如今张大饼已是几月之间老了十年,两鬓花白且眼神无光,躺在床上围了火炉,看到苏棋进来,脸上有了些喜色,“是阿棋啊,收摊了啊?”
苏棋应了声,坐在床沿,张大饼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欣喜地握住苏棋的手,一双手上带了陈年老茧,皮肤粗糙而黯淡,失去了健康人应有的弹性,显出老年斑来。苏棋被他握着,感受着他手上的凉意,一时有些心酸,越发觉得愧疚。
张大饼看出他脸上的难过,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阿棋啊,别想了,师傅身体自己知道,这么老了也是该歇歇了。你这两个月来跑来跑去累得比阿尘还重,师傅知道你自小不是贫苦人家长大,这阵子倒叫你吃累了,师傅也心疼啊……”
“师傅,我不碍事的。”苏棋见老人如此,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是贪婪地看着张大饼的眉目,怕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以后无从回忆了,“我只是、我只是怕……”
张大饼笑笑,一双大手有节奏地轻拍苏棋的手背,“没事没事,别怕了,师傅便是走了,也还有你和师兄来撑这铺子,师傅都不怕,你怕什么呢?人么,总是有一天要老的,师傅也这么老了,是该走了……倒是你师娘,在那边等了我二十几年,我也要去找她啊……”
苏棋眼圈红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师傅的话,还是想到张远尘冰冷的态度,“师傅,别这么说,师娘也不愿你这么年轻就去寻她的,您身体还好着呢,会好的,会好的……”
张大饼听了也不反驳,只是慈祥笑着,轻拍着他的手。
等到苏棋从内间出来,张远尘还在院子里站着。
天色晚了,苏棋脸上泪痕看不仔细,张远尘只是觉得现在的苏棋格外瘦削,一贯的厚袍子底下露出手来,显得袖子空荡荡的。
苏棋却径直走到他面前来,声里还带着哽咽,只是沉声道,“师兄,这算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也算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儿了。看在几个月情谊上,我只求你一事:师傅不知道师娘是我小姑姑,请师兄千万瞒着这事,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师傅知道。”
张远尘转过半个头来看他。
“我不想让师傅到最后,还要记得不开心的事……”苏棋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