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默默地喝茶。
彼时春末了,小鸟在外面的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叫唤不休,吵得人心烦。
顾弘韬重重地放下茶杯,挥了挥手。
那美人弓着腰退下了。
“怎么,你现在胆子大了,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大半年,如今见了你父亲,连叫都不叫一声了,顾明熹,你学的礼孝廉耻都丢到哪里去了?”
顾明熹一脸冷漠:“那日在庐州城外,你说我扰乱军心,叫我快滚,我这不是就滚得远远的去了,至于礼孝廉耻,往日都是母亲对我耳提面授,现在她不在了,没人点醒我,可能我也忘记了。”
“顾明熹!”顾弘韬怒喝了一声。
顾明熹还待再刺父亲几句,但他看见了顾弘韬不经意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那满头白头,他又忆起了往昔父母在他面前卿卿我我的恩爱情形,他不禁眼眶一红,别过了脸去。
父子间又沉默了下来。
顾明熹的目光望着别处,过了好半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太后叫我来向你求情,让你放了皇上一马,我欠了她一个人情,须得还她,所以,你能不能松口?”
顾弘韬冷冷地道:“周雍这几年有些忘形了,那个位置上坐得久了,心也大了,若不敲打他一下,日后闹出事端来,彼此面子上都过不去。借这个机会,我就是要他明白,这晋国,到底是谁在做主。”
“周雍不是个心性刚毅的人,既坐上了那个位置,哪里能把持得住,我看他早就忘记了当初求我们顾家的情形,只当自己真是天命所归了,父亲,我看你眼光不太好,若说傀儡的话,其实宋王周容是更合适的。”
顾弘韬脸色淡漠:“周雍是先帝的嫡长子,道义上他最正统,可恨肃王周怀悯是个不好对付的,我至今还收拾不了他,若不然,我何苦扶持那个无用的东西上位。周容确是个好拿捏的,也无妨,备在那里,如果周雍再不上道,我就换一个。”
顾明熹在这一点上和父亲是心意相通的,他若无其事地道:“周雍不足为惧,换成周容本也无妨,就怕周怀悯趁机大作文章,如今天下局势未定,我们也不便把力气耗在周怀悯身上,不若顺水推舟,让我把太后的人情还了。”
顾弘韬淡淡地看了儿子一眼:“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给周雍一个机会,叫他三跪九叩向我赔礼,他若肯,我就饶他这一马,他若还端着皇帝的架子,哪怕是太后也无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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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阁之中。
顾弘韬端坐在那里,神色淡然。
建元帝自小见到这个舅父,就很少见他动容过,仿佛无论何时,他总是那么沉静威严。
顾明熹站在顾弘韬的身后,当他收起了嬉笑跳脱的神情时,分明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顾家儿郎,有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倨傲、以及,冷厉。
建元帝哆哆嗦嗦地想要跪下去,但他的膝盖却一直难以弯曲,他低下了头,双目一片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是万乘之尊的天子,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令他下跪,任何人都不行。
顾太后以袖掩面,不愿再看。
顾明熹微微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皇上好像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那无妨,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的。”
建元帝目眦欲裂,他甚至不敢抬头,就怕自己的神色过于狰狞,会激怒了顾弘韬。
宋王周容忽然从顾太后身后走上来,一撩衣襟,恭敬地跪在了顾弘韬面前,他俯下身去,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他的脑袋磕在水磨青砖上,咚咚作响。
顾太后向前一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收回了步子,保持了沉默。
“宋王这是什么意思呢?”顾弘韬终于发话了。
今日之事,顾弘韬要求宋王必须在场,其实是存了杀鸡骇猴的意思。
宋王是个温和而文弱的人,平日里连说话都不紧不慢的,甚至还是出了名的惧内。他生得并不像顾太后,反而更像先帝多一点,故而相比之下,顾太后一直是比较喜欢长子周雍的,但没想到眼下宋王竟会出头。
宋王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吞软和:“舅父容禀,皇上不慎为jian人所挑唆,和表弟伤了和气,舅父为长辈,责备也是应该的。但皇上毕竟是天子,国之颜面,若对臣属行跪拜之礼,则我晋国的体统都要被折损了。儿向来敬服舅父,舅父为了晋国山河尽心尽忠,是国之重臣、亦是忠臣,必然不愿见国体有伤。如此,儿代兄长、臣代君主,向舅父赔礼,求舅父宽恕。”
顾弘韬的神色喜怒不辨:“宋王平日里闷声不响的,没想到口齿这么伶俐。”
宋王不再说话,跪在那里,咚咚咚地叩头。
建元帝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宋王对顾弘韬行叩跪之礼,心里既恨他越庖代俎,又感激他出手解围,一时五味交杂。
宋王的头叩得十分实在,不一刻,那水磨青砖上就现出了淡淡的血迹。他恍若未觉,一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