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绕绕,贺兰茂佳没死,徐辛还是个初出茅庐舞刀弄枪的小女孩子。
建元九年,他甚至还没有遇见陆怡。
寻常夏日的早晨,漱玉斋的课结束后高潜绕过宫墙,避开了贴身侍女独自一人往前朝的方向。此时正当散朝,身着由深自浅颜色朝服的大臣们从太极殿鱼贯而出,下了汉白玉长阶,三五作群凑在一处或是寒暄,或谈论方才的议题后续。
高潜不认识他们,他要到十六岁束发之后才可获准听政。而就算不懂这些,他也知道皇兄高沛名义上为北宁最高统治者,实际只是个傀儡。
他上朝的场景,高潜从更年长的豫王兄那儿听过。
高沛坐在龙椅上,身后挂一排华丽珠帘,在那之后,太后赵氏端坐朝堂。每一封奏章的“启禀陛下”之前都要加一句“太后千岁”,经由皇帝朱批准奏前,须得先让太后点头。事无大小,均由太后与当朝太傅慕容询商议后再传达给众臣。
高潜不知道皇兄有没有怨言,他躲在太极殿一侧回廊下,聚Jing会神地看那些朝臣时突然被按住肩膀,吓得差点大喊。
“噤声!”身后的人一把拉住他的手。
高潜仰头看清来人,连忙站稳了:“泓哥哥。”
刚刚二十岁的高泓还没有日后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也没披上醉生梦死的画皮,身着板正朝服,腰间一条巴掌宽的玉带,平素的轻浮似乎悄然褪去。他抓着高潜闪身躲到回廊后方,朱红色雕花窗外,一行守卫正整队而过。
待人走了,高泓才放开他:“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高潜是不能往前朝走的,他只能在含章殿、漱玉斋和御花园活动,哪怕想去明堂看皇兄都要等待传召。
闻言他道:“今日不是乞巧节吗?我想找皇兄玩,在这儿等他下朝。”
“阿沛哪儿有空和你玩……”高泓一拍他的头,在孩子般的吃痛声中又捉住了他的肩膀,“罢了,我正要往明堂去,你同我来。”
不知这事是否瞒得过太后的耳目,但高潜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往明堂去要穿过花园,高潜被一只蝴蝶吸引了注意,伸手要抓,前方高泓突然头也不回道:“你母妃的寿辰就要到了,今年请示太后放你出宫了么?”
“请了,泓哥哥。”蝴蝶飞走了,高潜恋恋地收回目光认真答话,“太后没准,说再过三年回到秣陵去才更合适。”
高泓似乎猜到了这结果,低声道一句这样啊,安慰他说:“没事儿,再过三年阿沛也快能亲政。这几年读读书,一眨眼就过完了。”
高潜点了点头,垂眸时看不清神色,只是若有所思。
因赵氏钟情牡丹,洛城名花本又艳绝天下,故而御花园小径两侧摆放的尽是牡丹名品,姚黄魏紫一应俱全,争奇斗艳。
高潜不喜这馥郁香味,微微别着脸,要不是身侧有人他非要大不敬地捏住鼻子。
如此直到明堂,闻见当中隐约传出的袅袅茶香,高潜才松了口气,他看见庭院边斜坐着的人时立刻甩开了高泓的手扑过去。
“沛哥哥!”
哪怕后来疾病缠身瘦得不成样子,高沛在高潜的记忆里一直都风华正茂。
此时他不知在梦中相见,望着熟悉的人还是年轻时的相貌。高沛剑眉朗目,嘴角含笑,是个风度翩翩的美青年。此刻他不着朝服,红衣黑袍,懒散地倚门而坐,手中抓着一把坚果耐心地剥着。
见高潜在茶桌对面规矩坐下,高沛随手把刚剥好了的果仁推给他。抬头看了眼在旁侧恭敬行礼的高泓,他站起身还了一礼。
自高泓加冠开府后兄弟三人难得有相聚时,高沛亲自为他们斟茶,才道:“朕就说你怎么可能自己跑来明堂,原来是泓哥哥偷偷带着的。也罢,恰逢佳节,不如今夜就在明堂用晚膳,咱们兄弟很久不曾一起说说话了。”
高泓笑道:“陛下早说啊,臣府中有一坛偶得的佳酿,不如叫下人回王府取来?”
“不必不必。”高沛笑着止住他,倾身过去压低了声音,“哥哥要喝酒,晚些时候自然有佳酿和美人,只是当着小潜在这儿不方便,咱们等他睡了再去拿来。”
高潜不明就里:“什么?”
“小孩子好奇心别那么重!”头顶挨了一下。
高泓也笑了,与高沛一唱一和地看他:“跟你没关系。”
谈笑间宫人内侍捧上冰好的梅子汤和新鲜瓜果,高潜捧着白瓷碗,内中有些凉的温度让他不得不偶尔换一只手拿。
他没有闲着,边吃边听高沛与高泓聊天,当中涉及不少陌生的名字,高潜一一记下,以期待未来帮得上忙。
他知道高沛这皇帝做得憋屈,父皇驾崩得太突然,高沛被莫名其妙扶上帝位时也不过和他现在差不多的年岁——四书五经是懂一些,治国大略也能说些空泛话,但真要处理那些繁冗朝政还是略显吃力。
于是慕容氏和太后打着“垂帘摄政”的名头绑架了他近十年,高沛嘴上不说,内心怨怼只是日积月累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