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士卒也并没指望获得什么回应, 程序式地喊完那一通后,士卒飞快地按队形散开, 一支小队中,有负责以女墙为掩护射箭的, 有协作往下倾倒滚油热水的, 也有手持□□刺杆, 将人往下捅的。
城下军队蚁附而上, 城头守军蓄势待发。
毕竟占了城墙的地利,局面乍一看相持不下。加之城高墙厚, 敌人如同箭矢一类的手段也失色不少,许多兵士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在望楼上纵观战局的石达毅却是神色凝重。
敌军的数量还要超过他的预估,城中守军总共剩下不过八千余,滚石等物资尚在时倒还能支撑,待物资耗尽, 被迫在城头短兵相接,也就是城破之时了。
也不知道那封信是否已经送达符骞手中,又要到何时才会有援兵。
*
整座肃州城在枕戈待旦的紧张中度过了三天。
敌军仗着人多,昼夜不停,两班倒地安排兵士攻城。肃州虽因为依傍两侧的常怀山,主要守的只有一道南城墙,但数千兵卒还是远远不够,哪怕不少百姓自愿成为民夫帮忙搬运物资,做些打下手的活儿,依然不够。
短短三天下来,原本Jing神奕奕的军士们面上都是疲色,石达毅的眼下已积了深深的青黑——作为留守肃州的最高将领,一切抉择都需有他的首肯,他这三天都没能完整地睡过一个时辰。
即使这样,他依然只能看着物资一点点消耗。为防被敌军乘虚而入,他不能打开其他方向的城门,也无法与商队交易。整座城就像一堆正在燃烧的篝火,火光仿佛依旧明亮,但无人添柴。
第一天还不算明显的恐慌,在百姓们发现各种物资都开始短缺,市场上已经买不到新鲜的蔬果时,逐渐扩散开来。
一片惶然。
将军府中,原就忧心忡忡的迎露从攻城开始便坐立不安,隔上片刻便要去门口张一张,仿佛敌军下一刻就要攻破城门,打上门来。
“别看了。”连微被她扰得也开始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总归城门破了,我们也逃不出去,看了又有什么用?”
“可……”话音未落,迎露忽然浑身一震,转瞬瘫软在地。连微猛地起身四顾,不消她寻找,罪魁祸首主动现身了。
熟悉的黑衣,熟悉的神出鬼没。
是消失了有一段时间的陈陵卫。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暂时的击晕而已。”
“你们想干嘛。”连微紧皱了眉,握紧手边的茶杯,“这里是将军府。”
为首的黑衣人一如既往地恭敬半跪,说的话却很不恭敬:“若城破了,便什么也不是。”
“城还没破。”连微冷声道。
“所以还来得及,主子。”为首者的吐词依然沉着而清晰,“由属下率人护送您出城,尚有活路。”
“若我不去,你们要强迫我吗?”连微紧盯着底下状似谦卑的人,“把我绑出城?”
“自然……不可能。”
连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那就不要再来,我的决定不会变!……不,等等。”
她忽然放轻了声音:“你说我是主子,那是不是说明,我要你们做什么,你们都会去做?”
一瞬的静默,为首的黑衣人点头:“是。”
“哪怕会赔上性命?”
“哪怕会赔上性命。”
*
另一边,东安城下和玉屏关前的军队一直对峙着,不紧不慢,无人出手。
不仅衡安儒不攻也不退,在城外继续消耗物资的行为令人不解,符骞那边的反应更是在吴胤意料之外。
“玉屏关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么?”鬓发掺杂了银丝的中年人听着这些日越发千篇一律的汇报,神色不定。
去打肃州的军队应该早就到了,老巢即将被端,符骞还如此淡定地守着这么座小关?
“昨日的线报倒是有些异常。”下面的人回道,“玉屏关仿佛撤走了一批人,从关外看过去,防线是疏落了不少。”
“果真?”吴胤的声音略提了提,“再细细探查。也派人去确认一番衡安儒前天后撤的数十里,是掩人耳目还是当真有退却之心。”
长尧王话中蠢蠢欲动的心思,属下众人都是心领神会。一两日内,结果纷纷回传——玉屏关处锅灶都减了不少,每到饭点,关那边的炊烟稀薄得最多只有之前的五分之一。
而衡安儒的后撤,有几分是为撤军做准备不好说,但大军是实打实在几十里外又扎了一营,若存着继续攻城的心,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怕是自知破城无望,又拉不下脸面掉头就跑,所以一日撤两步吧。”吴胤对此嗤笑道。
在确定了情报没有错漏之后,吴胤就调集了淮南道来援的大部分兵马,令领军者从东安北部绕道,避开衡安儒驻军之地,增兵玉屏关。
符骞既然想回去守肃州,他就要让这逆贼不仅肃州守不住,还要一并丢了玉屏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