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焦虑。
烦躁。
……恐惧。
我把实验材料放回桌子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那边是空的。我不想回忆她是怎么发现这件事情的了,总之是争吵,长长的叹气,她看上去疲倦而克制,“我出去一趟,”她说,“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她把手环带走了。
我记忆力一向很好,可我突然间感到茫然,像远处海潮翻涌,细碎的声音顺着海浪卷到岸边,也许她根本没有答应我要回来,我听见脑海里有声音在窃窃私语,说不定她在说谎。
可能她终于难以忍受,逃走到我不知道的地方。
也可能她会因为意外死在路上,毕竟世界上充满意外,然后会有工作人员上门,要我在她的死亡通知书上签字,但我们现在还没有结婚,所以我甚至做不了这个签字人。
如果她此刻发生了什么意外,她的尸体甚至不属于我。
我意识到自己在无意识的胡思乱想,这大概是因为流产后激素变化,让我显得如此优柔果断。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太超出计划,只是现在已经十点了,正常的日子里,这个时间我应该会得到一个晚安吻。
不知道她在哪本产夫保养书里看到的,有天晚上,她突然红着脸按住我,用嘴唇挨了一下我的额头,随即立刻转过头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清晨在上班前,她又凑过来,蹭了蹭我的我的嘴角,她刚洗漱过,闻起来又甜又凉。
她向来体贴,并天真的希望身边的人都永远开心舒适。我们还没有结婚,但我仍有身孕时,她已经对外称呼我为爱人,好像这段感情毫无算计,完全是水到渠成。好像她从来没躲避过我的亲吻。这种态度是出于感情,还是责任?我的小女孩在遥远的地方长大了,有时候我看不懂她那双总带着微笑的眼睛。
激素问题,我对我自己说,不要再乱想了。
但我控制不住。我又想起来她倒在我面前的样子,她闭上眼睛时看上去甜美而安静,我希望永远永远不要有人从我这里夺走她,之前我总以为会是她的朋友,后来我发现还可能有死亡。
我想占有她所有的关系,做她的爱人亲属甚至仇敌,想控制她的生活和选择。有时我想,我可以生下和她血脉相近的一部分,但我毕竟不能把她重新生下来一次,所以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说到底,爱是贪婪……和恒久恐惧。
(二)
她终于回来了,醉醺醺的,脸庞绯红。自动门开关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凑过来抱我,声音放得很低,“怎么还不睡?”,酒精浇灭了她的忧虑,她看上去神色快活,眼睛明亮“你该睡觉了呀。”
我告诉她,我还没有得到今天的晚安吻。
她愣愣的注视我,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来侧边的一颗小牙,我直接伸手抵住了她的牙齿。我重复了一遍,我还没有得到我的晚安吻。
她还在含糊不清的笑,那种醉酒之人莫名其妙的笑声,我不太愿意想她是跟谁出去喝酒这个问题。她把我的手拿出来,用发热的脸颊蹭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我手掌的温度正好,她贴着我的手,没有再动了。我似乎听见她说了什么话,“什么?”我问她。
“说谎。”她的声音很清楚,我突然觉得她可能没醉。“什么说谎,”我哑着声音问她。
“说什么,嗯,一点点爱就行?”她又笑起来了,笑声抵在我手心里,有一点痒,“你这和放高利贷的只要一点利息有什么差别”,她抬起头来,胡乱的用双臂画了个大圆,“反正都是一点啦。”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看着她胡乱脱掉了大衣,去扯裙子的领口,扯不开,她就转头看我,直到我伸手,帮她把裙子解开,她直接侧坐到了我的膝盖上,慢吞吞地伸手,捏住我的脸。
“你松手,”我对她说,“你这样我怎么帮你脱衣服。”
“你有时候确实有点讨厌,”她神情严肃,像是宣布一项重大发现,“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现在确定她一定醉了,不然她不会这么说话。“是吗?”我回复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在发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扣子怎么也解不开,“那你想怎么样呢。”
她又笑了,今晚她笑了好多次,但我也看不出来她开不开心。她身高和我差不多,坐在我腿上摇摇晃晃的,快要倒下去了。我扶住她的腰,随即干脆环抱她,让她靠在我身上,她晃着腿,看上去非常轻松快乐。在我搬过来和她住的这段时间,她很少流露出这样随意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飘起来,飞到什么别的地方去。
我只能抱着她“你希望我怎么做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毫无波澜,“你希望我离开吗?”
她捂住了我的眼睛。
世界是漆黑的,只有她手掌这么小,她在慢慢慢慢亲吻我,磨蹭嘴唇,吮吸舌尖,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呢?爱是谎言,是错觉,是无数个夜晚的梦境,是心怀恶意,是无所适从。
是某个醉醺醺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