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过了两天平静的日子,没有再去那幢大屋,也没有再和奥卡洛斯见面。他和凯罗尔女王一同处理着生日宴会过后的事情,脑子里被外交或是别的什么事情填满,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前几年的状态。
唯独有什么不同之处,便是夜里会莫名其妙想起一些关于格拉维尔的事情。
维恩虽然自九岁后便宣称对格拉维尔厌恶至极,但却有一年是与他十分亲近,甚至到了超过新认识的伙伴奥卡洛斯的地步。——正是维恩因为怕雷而躲到格拉维尔寝室的前一年。起因则是每月一次和赛西的贴身侍从将皇长子从神学院接回时,发现向来只有赛西和格拉维尔没有任何长辈来接送过。学校为思念孩子的家长们专门准备了一间舒适的大屋用以休息等待,维恩年纪太小,既不适合也不愿意和那群人待在一块儿,来也仅仅是为了逃出皇宫透气,便干脆每次坐在马车上等待自己的亲生兄长。每次等到快要不耐烦时,大门才会敞开,围着长辈撒娇的贵族子弟们堪称热闹地向外走出。这种时候又要等到人群变得零星,赛西和格拉维尔两人的身影才慢慢出现在厚重的铁门之后。他们两个人的搭档总是固定,形象也是如此。赛西一向怀里抱着几本不愿撒手的硬壳书,表情淡到接近冷漠,视线三点游移:路、书和格拉维尔;格拉维尔则是拿着自己的皮箱,面上带笑,身上并不是神学院统一要求的黑色着装,而是骑士团的雪白便衫。一般都是格拉维尔更早注意到维恩,然后领着赛西走过来,再告别。
奥尔本夫人从来没有出现过。维恩之后才意识到这点。虽然奥尔本夫人向来体弱多病,但也绝对没有到出门都勉强的地步,之后几次宴会或是其他会面更是让维恩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格拉维尔与他母亲的关系与其说是不亲密,不如说到了有些陌生的地步。——在格拉维尔将奥尔本夫人扶下马车的时候,甚至得到了自己母亲一句不冷不热的感谢。格拉维尔看上去也十分适应这种生疏,眨着眼睛露出微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向以为凯罗尔女王对自己已经是母子感情冷淡极限的维恩当时——理所当然,忘了格拉维尔对自己的无情无义,从心底涌出了一些对他的同情。
维恩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着了魔一样会愿意去亲近格拉维尔,可能就是那些同病相怜的心理在作祟。
这些细碎而无用的往事停留在格拉维尔靠近过来的苍白脸庞上。他失血过多,胸口慢慢渗出鲜红的黏稠ye体,脸上却带着细微的笑意,说话的语调也相当温柔:“我有点累。”维恩一瞬间不知道他是在指哪件事,表情空白,甚至在格拉维尔扶住他肩膀的手落下去时甚至颤抖了一下。
“那也不能休息,”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十分害怕格拉维尔闭上眼睛,“现在休息会死。”
但格拉维尔依旧轻轻阖上眼皮,没有再继续看着他:“不会。如果你愿意替我祈祷,我就不会死。”
于是维恩在心里祷告起来。他真心实意地祈求格拉维尔活下去,格拉维尔便如他所愿地再度醒了过来。
如果不是正在院子里和女王接待诺金赫达的来使时,突然落了一只小雀鸟在肩膀上,维恩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忘记那天晚上以及过去一切的荒唐事,或是最多当做一夜噩梦。那只鸟来得太不是时候,姿态却十分自如,安静又轻巧地停在维恩肩头,甚至没有啼叫一声。维恩还未转过头看清是什么造成了肩膀上的重量,便听到诺金赫达的那个矮人颇为惊讶的声音响起:“真稀奇!维恩殿下,有只鸟停在了你肩上。”
凯罗尔和其他侍者的视线一同转过来,维恩还未能露出得体的微笑,便瞟见其中一只鸟爪子上抓着一张卷好的小纸筒。他只觉得霎时四周的声音都被chao水隔绝在了耳外,景色也变得模糊,只有那只鸟翠得过分的羽毛在眼前耀武扬威。在所有人能看得更仔细之前,维恩终于勉强提起了自己的嘴角,拿手挡住了自己的肩头,做出一副要捉住它的样子。
“或许这小家伙是把衣服上的珍珠当成了米粒,”他浑身都发着麻,僵硬地打趣道,“我给它去找点吃的……”
“让其他人去就好。”凯罗尔女王开口,并不希望自己的小儿子做出失礼的举动。
维恩张了张口,正不知要如何回答,诺金赫达的使者便替他解了围:“没事,让这种小东西亲近可不是每天都能碰上的好事……若是别人来了,或许会吓到它呢。尽快回来加入我们就好,殿下。”
诺金赫达因为整个国家冶炼为主,国境内的环境并不怎么舒适,造成了矮人们总是格外喜欢这些动物。无论是十岁的幼童,四十岁的壮年,还是七十岁的老人,看见任何一只生物,都会抖着胡子,夸张地“喔——”,看上去整颗心都化成了水。凯罗尔女王笑了笑,又冲维恩点点头,示意他快去快回。维恩松了口气,赶紧捂住那只安安静静的雀鸟快步离开,朝宫殿内走去。等走到无人的拐角,才终于将手拿下来,他大概在颤抖,好半天才成功将纸卷打开来。
上面只用深绿的墨水潦草写了两个字:“诅咒”。维恩彻底肯定,这是赛西给他的东西。或许是提醒他格拉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