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辰昕与洛青,待在松岭二楼廊上,不远的之青院,灯盏还微亮。辰昕拿着酒,兀自喝着,带了几分醉意。
十年来,洛青也未曾见他再为谁喝醉过,虽然他不知道辰昕这醉,是为希月还是暮樱,或许两者皆有。他淡淡道:「你是要回回特意上来喝酒?见了面,话也不同她说上一句。」
辰昕一阵心烦意乱:「你管山藤,少来管我。」
洛青叹道:「我自然管不了你。但,都十年了,放过你自己吧。」
辰昕看着远方,静静道:「十年那画面还是挥之不去,从岱山下来,我时常一梦便回到那天,她在我布下的阵里万箭穿心,血染红了她一身绒袍,我远远看着,救不了她。」
洛青打断他道:「别想了。」
辰昕冷冷一笑:「你又如何忘得了,你和星宁夕歃血为盟,逼她上了岱山,最后却一剑刺在她身上,她如今半死不活,是你害的。」
「够了!」洛青恼中煞白,一手挥过将他抓抵在墙上。
辰昕淡淡一笑,搥了搥他胸口,道:「痛么,不如你先学会放过你自己,再教教我。」
洛青怒瞪着他,缓缓松了手,道:「我们不一样。辰昕,放过你自己,是为了暮樱。她不须背你那些痛,你若忘不了希月,便不要再招惹她。」
辰昕沉默着,终有些话,说进了他心里。
翌日,辰昕起了个早,头脑有些昏沉,他踱着脚步,来到之青院前。一院积雪,一池薄冰,霏雪细细落在他肩上。
房门咿呀推开,踏出暮樱一双鞋,再一袭淡绿衣衫。辰昕倏然醒神。
暮樱手捧着铁盆,正要到后院取烧好的热水,抬头见了辰昕,脸上闪过一抹惊讶神色,瞬时又低下头,默默掠过他身边,往后院走去。
他亦默默跟上。见她舀了些热水,又混了些冷水,沉沉拿起,便想帮她。其实和星宁夕相比,暮樱出自森门,会很多活儿,谈起冶炼兵器也难不倒她,但他就是舍不得,她一副坚毅逞强的样子。她和希月有点像,性子有些刚烈,瞪起人一双眼似火烧一般,但她,又比希月温柔,虽然面容不比星宁夕,静下来时,同样有着岱山才养得出的动人灵秀。
暮樱并不让他帮忙。她闪过他便往星宁夕房里走,辰昕默默又跟了上去。她进了房,搁下水盆,取过棉帕,替星宁夕净了手与脸,见辰昕仍站在门口,冷风飕飕。
「进来坐吧。」她看了他一眼,道:「一个人杵在那儿挡着门,冷风都要冻着宁夕了。」
辰昕静静走入,顺手稍掩上了门,坐在桌边。
暮樱又看了她一眼,道:「你来做什么?」
辰昕面色不改清冷,淡淡道:「看你。」
暮樱闻言,微敛了眉:「我好端端的,你可以走了。」
辰昕并不理她,瞧了她半晌,忖着要让她多说话,星宁夕是个好话题,便道:「当初她初识岩靖峰时,你可知道?」
当初,暮樱想了想,立时依了辰昕算盘,忧伤地道:「我们住得很远,她又很忙。我知道时他们已见了几次面。再听她说起时,他们已经相恋。然后再一次提起,她说他们要私逃。我每每看着她躺在这里,最后悔的,便是第一次,没有陪她去讨回那只雪狐,让她白白陷进岩靖峰手里。然后还帮着她,想着怎么逃。」她一叹又道:「我替她传过几次话,看得出来,那时候的岩靖峰,对她亦是十足真心。」
辰昕静静道:「有再多真心,隔着世仇家恨,究柢难有善终。」
他初见星宁夕,便十足懂她心思,她肩着天门,与地门相恋,如同他当年,整个西二堂,挡着他与希月。面可以见不着,情心又怎能说断就断,他杀了希月,至今痛楚十年犹如昨日,星宁夕性子尚且不若自己坚刚,如何伤得了岩靖峰。然他与暮樱终是旁人,或帮或劝,都只能是几分。
暮樱闻言,知他想起了希月,缓缓道:「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旁人劝也劝不了。但,我也认真劝过宁夕一回,我说,有些感情,像灯芯烛火,是慢慢燃大的,不如就趁它势小,把火给灭了,免得横生枝节。」
辰昕是聪明人,知她说的其实是他们二人,瞧着她,亦缓缓道:「若我非要它燃大呢?我思量整夜,不愿没有你。」
暮樱未料他答得直白,脸一红,转过头,亦直白道:「别惹我。你走吧。」
辰昕起身走到她身旁,道:「暮樱,衣若告诉你的那件事,我藏了十年,是你动了我的心,让我想起。大概,也只有你,能让我彻底忘记。」
暮樱低下头,默默不语。他是吃错什么药了?昨日还是一般冷冽着脸,今早一来,便朝她攻势频频。
她还未想出要说什么,房门敲了几声,便又咿呀开了。洛青拿着药香进了来,他在门外,其实已经听见辰昕的声音,但他府里那么大,哪里说话不好,偏要挑星宁夕房里,他这药香,可不能误了时辰。反正他既想通了,日后找暮樱说话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