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那婚仪,洛青接连几日忙得晚了,暮樱若是锁了之青院大门,他也不便再扰,一向早晚请安的他,竟也有几日,没有见到星宁夕。
直到吉日良辰,终于该操的心操完了,该见的人也见完了。当日的主角,总是山藤,自迎亲队伍从乌尔进了兰台,本就喜爱热闹的兰台人,便在大堂挤了个水泄不通,打算要从迎娶闹到深夜。辰老上了兰台,几位长老亦齐聚广场喜宴上,喝酒喝得欢快。
他万分欣慰地参加完拜堂仪典,敬完该敬的酒水,终于也得了些空。
从北城到南城,沿途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他一个人提了壶酒,静静回到之青院。他有好多话,想告诉她。
他轻推开房门,如常落坐床沿,倒了杯酒。他今日已经喝了不少,但是他仍然想同着她喝一杯,看着她沉静的睡脸,他想起他们温存的那一晚,想起隔天他笑着唤他娘子,想着他为她戴上耳坠子。他想告诉她,他曾经承诺过,要给她一个似今日这般的婚仪,让全天下都知道她星宁夕是他洛青的妻子。
只是如今,他说不出口,她大概也不会肯了。
洛青仰头喝了一口酒。宁夕,你是不是快醒来了。我日日盼着你醒来,却又怕那一天,不知道该如何见你。除了对不起还是对不起。
模模糊糊中,星宁夕坐起身子,睁着大眼笑望着他:「三哥你这神色,为何如此难看,莫不是我这伤,没得救了?」
「宁夕?」
洛青一震,搁下酒杯,倏然湿了一双眼。
「三哥,你怎么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么?」星宁夕笑望着他。
他激动地想将她拥入怀中,却扑了空。
酒杯掉在地上清脆的响声,惊醒了他。她依然静静躺在床上。
夜深了,远远已不复闻喧闹的声音。
他讪讪起身,为她再整了整被,出了房门,廊上却遇上刚回来的暮樱,阑珊灯盏下,她一双脸颊有些红晕,看来今晚她也喝了不少酒。
他微微点头,闪过她身,自个儿回松岭堂去了。心还想着,这岱山门的女孩,各个不太懂得安全。
才走了几步,又遇上方要进松岭院的辰昕,不知是吹了几步的冷风,教洛青有些清醒,他突然明白,暮樱刚刚那酒是同谁喝了。眼前这辰昕显然心情不错。
他落下一笑,拍了拍他,默默上了楼。
辰老、秦潇与夜阑等人,自东疆与南城抽了身,难得来了兰台,自要多待几日。
众人聚在大堂,正事闲事话个没完。还带了个消息,据探,樊安那日命丧森门,森门亦有不少伤亡,岩凡戮杀不少暮家人,碍着岱山灵旷,终留了暮岩性命。近日,地门查起忽和镶进天门殿的石晶,派人赴了北漠,拜会魔道冥空魔主。索沦亡在秦潇手上,冥空与忽和斗了一场,也承了些伤,落了石晶,他对月盟本恨之入骨。
又显然,这岩靖峰的伤养得不错,还有心思开始打理倾天剑。洛青想起星宁夕床前的丹锦剑,有些忧心。他想了想,商请辰老与忽和,至之青院看看星宁夕。
辰老一身灰衣,遒劲灰白参差的短发,腰际一排短剑,看上去颇有精神,他和夜穹一盘棋杀得难分难解,连声敷衍了洛青,先将他支了出去。
洛青心知他们那盘棋还要纠缠个一阵,便先回了府邸,想起星宁夕房里那束白棠,有些泛褐了,又到院子里摘了些新的。辰昕与暮樱都不在,他们两个,如今倒是很常不在。
几棵春樱开得正盛,他顺手拿过竹扫把,扫了扫石阶上的落花。走进廊内,推开星宁夕那扇咿呀作响的厢房门,还想着,择日当来修它一修。一抬头,却教他吃惊得落了整束白棠。
星宁夕正坐在床上。听见声响,方转过头来看他。
洛青对上她一双眼眸,震惊得楞在原地。他想象过几千几百次她醒来的画面,却都不及当下惊心动魄的万分之一。
他连步进屋,在她身旁坐下,打量了她好半晌,才颤声道:「你你觉得如何?我替你瞧瞧。」他伸手想为她量脉。
星宁夕微收回手,一双秀眼望着他,始终一语不发。他一愣,试图分辨她眼里是怨是恨,还是怒。但他看见的,似乎是疑惑。
她眼里转着千百个问题,盯着他,宛如初见。
这场景,洛青有些熟悉,又一愣。
「你是谁?」
星宁夕瞧着他,缓缓开口。
她不认得他?洛青有些不解,虽说她受了不少伤,他那日在天门殿上凝起的一掌,终究没有压落,何以她伤了脑门?难道是忽和与他进殿前,岩靖峰做了什么,要她忘了前尘过往?还是那拥主令伤了她?洛青飞转着念头,一时不明就里,然他心里甚是激动,不管什么原因,那些令她心碎的过往,忘了也好。至少,她又能这般看着他,又能同他说话。
洛青瞧着她,谨慎问道:「你,不记得我?」
星宁夕亦瞧着他,她方才转醒,打量四周,很是陌生。